手的十种语言 :2012年墨白所著图书

更新时间:2024-09-20 15:17

《手的十种语言》是2012年4月1日作家出版社出版的图书,作者是墨白。本书主要讲述了主人公黄秋雨离奇死亡后发生的一系列扑朔迷离的悬疑凶案。

书籍信息

当代小说家墨白创作的长篇小说“欲望”三部曲中的蓝卷。

“欲望”三部曲:

红卷:《裸奔的年代》,花城出版社,2009年版;

黄卷:《欲望与恐惧》,长江文艺出版社,2002年版;

蓝卷:《手的十种语言》,作家出版社,2012年版;

内容提要

著名画家黄秋雨失踪两天之后,尸体在颍河里被一个渔人发现,市公安局刑侦支队队长方立言奉命侦破这起命案。他在调查中发现,黄秋雨生前创作的组画《手的十种语言》中的最后十幅全部以女性裸体为内容,这其中牵涉到了市委书记的妻子,而黄秋雨被盗的日记和绘画,似乎都与这有关。就在命案调查接近真相的时候,被追捕的犯罪嫌疑人突然死于一场车祸,而两年前试图谋杀黄秋雨的凶手也浮出水面,使案件变得更加扑朔迷离……

关 键 字:黄秋雨 女性裸体 市委书记 手指 小说 凶案

作者介绍

墨白

作家,淮阳区人,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开始发表作品,著有长篇小说《梦游症患者》、《映在镜子里的时光》等;中篇文集《航行与梦想》、《尖叫的碎片》、《局部麻醉》、《瞬间真实》、《幽玄之门》、《雨中的墓园》六卷;小说集《孤独者》、《爱情的面孔》、《重访锦城》《事实真相》、《霍乱》、《怀念拥有阳光的日子》、《神秘电话》、《六十年间》等。作品还被翻译成英文、俄文、日语等多种文字。

其它作品:

欲望与恐惧

来访的陌生人

章节目录

01:死者

02:被盗的画室

03:手的十种语言

04:黄秋雨的手稿

05:米慧写给黄秋雨的信

06:米慧写给父母的信

07:在凌晨玩偷菜游戏的秃顶男人

08:蓄谋的迹象

09:现场

10:两年前的悬案

11;对金婉的调查

12:米慧的诗

13:米慧写给黄秋雨的信(续)

14:对作家谭渔的调查

15:黄秋雨的诗作及其评论

16:关于黄秋雨社会活动的资料

17:对《手的十种语言》的构想

18:《手的十种语言》中关于历史的部分

19:案情分析

20:粟楠写给黄秋雨的信

21:黄秋雨随手写在书籍上的文字

22:25张汇款收据

23:米村——河镇

24:谭渔回忆黄秋雨的文章

25:在阴冷的画室里

26:谋杀者

27:欲望之手

图书后记

在连绵不断的秋雨里,我最终完成了“欲望三部曲”的写作。

《欲望》中的红卷写于1992年11月至1999年5月之间,黄卷写于2000年前后,而等完成最后的蓝卷,时间已经到了2011年的秋季。在这十九年间,因为《欲望》的写作,我走过太多的地方,断断续续,长路漫漫,终于,在今天,将结束于这寂静的山林。

我说的是寂静,而不是寂寞。尽管,山上避暑的人早在八月底都已经下山,现在已经到了九月的中旬。每天早餐后,我就在别墅的窗前面对森林坐下来,开始写作。从2011年的6月开始,一直到9月中旬,我都在做着结束这漫长的写作的工作。从《裸奔的年代》到《欲望与恐惧》,从《欲望与恐惧》到《别人的房间》,《欲望》确实耗去了我人生太多的心血。

《欲望》里所讲述的故事是从二十世纪最后两个年代开始,直到进入二十一世纪的第一个年代的中期结束,时间跨度三十年,在精神的承接上、在物理时间与历史背景上都构成了延续的关系。《欲望》里所呈现的这个时期,“蜕变”这个词最能体现我们这个民族精神上的进程。在刚刚过去的世纪更替的年代里,由无数人离乡背井所构成的巨大运动,就是对“蜕变”这个词的最好注解。在我们身边,在中国版图上大大小小的城市,每一片可以生存的空间都漂泊着来自异乡的身影和陌生的声音,我们能从他们身上折射出来的向往和梦想、幸福和痛苦、希望和无奈、欢乐和尴尬、情爱和仇恨里感受到,这一切,都和我们的形与质的改变有着密切的关联。“蜕变”的过程是痛苦波折的,“蜕变”的结果是瞩目惊心的,而我们精神上发生的所有“蜕变”的动力,都源自欲望。

欲望的力量是强大的。对金钱的欲望,对权力的欲望,对肉体的欲望,对生存的欲望,欲望像洪水一样冲击着我们,欲望的海洋淹没了人间无数的生命,有的人直到被欲望窒息的那一刻,自我和独立的精神都没有觉醒;而有的人则从“欲望”的海洋里挣脱出来,看到了由人的尊严生长出来的绿色丛林。我称这种因欲望而产生的蜕变为精神重建,或者叫着精神成长。西班牙哲学家和小说家乔治·桑塔雅那(1863—1952)曾经告诫我们:“即使全世界都获解放,但一个人的灵魂不得自由,又有何益?”一个连尊严都没有的人,何谈灵魂的自由?应该说,人的尊严是我写作《欲望》时思考最多的一个问题,这个问题伴随着我走过了漫漫长夜,等到了2011年炎热的夏季,我下决心结束我这梦境一样的旅程。可转眼,天气已经变得阴冷起来,似乎连日的阴雨都拥挤到我现在所居住的空间里。

无风雾起的时辰,我像待在不见天日的海底世界。除去风,除去落叶,除去鸟鸣,整个寂寥的空间里,出出进进只有我一个人。除去农历单日的早晨,我早起去南街赶一次山里的露水集,从山民手上买来维持生命的食物外,其余的时间就是创作。日子清苦而寂静。我说的是寂静,而不是寂寞。我不寂寞,那是因为我常常想起我旧日的朋友,谭渔、吴西玉;我不寂寞,因为我每天所要面对的都是一些我熟悉的人物:米慧、金婉、林桂舒、粟楠、方立言……当然,还有黄秋雨,一个我所熟悉的画家。

当我面对黄秋雨留下的文字时,我就像看到了一个精神病患者,一个神秘幻想者,一个精神流浪者,一个现实生活的梦游者,一个癌症病患者,而更多的时候,他是一个有着痛苦的灵魂、有着非凡创造力的艺术家。我从他泥沙俱下的文字里,在他寻找失去的爱情的路途中,我深刻地体会到了他对生命的热爱与无奈,他孤独的内心世界和庸俗的社会现实构成了巨大的冲突。我清楚地看到,一个人内心的巨大的痛苦,是怎样被我们这些麻木的灵魂所忽视,世界到了黄秋雨这里,彻底呈现出了无限的冷漠。而我,却是用了这冷漠,来充实我这孤独的写作生活。其实,在这漫长而孤独的创造里,我的内心有着无处不在的寂寞和孤独,只是我不愿意承认而已。我之所以不愿意承认这寂寞和孤独,更多的时候是因为我的朋友谭渔、吴西玉和黄秋雨,这同一天出生的三兄弟,痛苦与压抑、焦虑与迷茫、欲望与恐惧、挣扎与绝望等等这些渗透了他们的精神世界。他们各自不同的生命体验和个体存在构成了一幅复杂的精神图像。

在无人走过我房前那长长的石台阶的时候,我就把我的朋友方立言拉出来坐在廊台上,面对远处的山岗一起阅读在《别人的房间》里出现的文献,那些写在不同书籍上的隐藏在书柜里的文字,那些女孩写给黄秋雨的书信,那些新闻资料,那些历史故事,那些回忆录,那些绘画,那些充满情欲的诗歌,那些充满理性的诗歌评论,甚至是一张很久以前的汇款收据……在我们一起阅读那些关于黄秋雨的文献时,一些潜在的意识在阅读的时候会突然冒出来,我们会因思考而停顿,我们会因某些可疑的事件发出自己的声音。在这个过程中,两个不同的“我”会在同一行文字里出现,这种双重的第一个人称和视角,真是一次奇妙的叙事实践。“个人的自我是理解美学价值的惟一方法和全部标准”(哈罗德·布鲁姆语),我心理清楚,整部《欲望》都是一次纯美学的追求,我已经完全抛开了谭渔、吴西玉和黄秋雨他们所处的社会背景,迷失在了具体的文本语境之中。这就是我坚持我只有寂静而没有寂寞的原因,我觉得,我的生命完全和出现在我小说里的人物融为了一体,我成了他们蓄谋的一部分。

连绵的阴雨使时光仿佛蹒跚地行走到了深秋。从山坡下通向我门前的长长的石台阶上,再也看不到一个游人。晚饭后,我撇下我的朋友在别墅里,独自打着雨伞去散步。我所居住的十八栋别墅后面的那些山路上,确实显现出凄凉来,满眼被秋雨打湿的黄叶紧贴在石壁上,那些隐藏在树林里的别墅古老的门上,是前些日子被年轻的女护士离开时贴上去的盖着红色印章的封条。在那些要等到明年才能开启的房门后面,已经是深不可测的灰暗,就像躺在手术台上等待被人解剖的黄秋雨,他已经关闭了自己的房门,让我们再也无法走进他那复杂而神秘的房间。是的,谁也无法启开那幢世界上独一无二建筑的房门,我们只能通过他身边那些貌似熟悉他的人的口述,或者一些与他相关的文字来了解他。其实,我们所有过世和在世的人,都是另外一个黄秋雨,都是另外一个吴西玉、都是另外一个谭渔。有些时候,我们就是那些被贴了封条无法进入的房间。不可理解的是,我们这些人,我们这些平庸的人,面对身边一个深处痛苦的生灵,往往是视而不见。可是,当他离开人世后我们却又总是想违规撕下那房门的封条,企图进入房间的内部,去窥视寻找他们的隐私,以供我们酒前茶后取乐的谈资。这就是我们所处的世界。

《欲望》里的文字,都以长篇小说或者中篇小说的形式分别刊登在《收获》、《花城》、《十月》、《芙蓉》、《江南》等不同年份的文学期刊上,现在,她们终于以一部完整的长篇小出版。在写作《欲望》断断续续的时光里,正是我人生的路途中最为茫然的时期,痛苦忧郁和孤独,都是我对生命最为真切的体验。是的,在秋雨飘摇的山路上,我再也看不到一个人影,但是却能听到幽灵在山间低语。所有的静默,都归还给了那些隐藏在树林间的一幢接一幢古老的别墅,那些由西方人在一百多年前留下的,现在被年轻的女护士贴上封条的别墅。当然,幽灵的低语仍然没有终止,那幽灵附身于秋雨里时而飘落的黄叶,或者那些躲藏在别墅廊台上鸣叫的不知其名的鸟类。

作者:

2011年9月13日,鸡公山,广东军区疗养院,北岗18栋

相关评论

复调的发生与转换——阅读墨白的《手的十种语言》

张延文

1929年,在陀思妥耶夫斯基逝世48年后,巴赫金出版了《陀思妥耶夫斯基的诗学问题》,对于陀氏进行了重新解读。在该书中,巴赫金指出陀氏小说的高明之处在于具备了复调特质。在巴赫金看来,陀氏的小说当中的主人公都有其相对独立的意识,主人公与作者之间形成了平等的对话关系。⑴复调体现出的是人与人之间的自由、平等和交流关系;与复调相对的是独白,独白则意味着压制、等级和隔离。

巴赫金的复调理论一经推出,就在文学艺术界引起了极大的反响,几十年来一直备受推崇。复调理论从最初的小说理论,逐步演绎推广到整个文化诗学领域。复调理论虽然到了二十世纪八十年代才引入到中国,但对其的关注度也是很高的。比较遗憾的是,这方面的研究虽然在国内已经相当充分,却因为缺乏具备了复调性质的小说文本而无法真正得到充分的阐述和实际应用。这一方面是因为缺乏具体的社会语境,另外一方面也和文学创作的水平尚未达到世界水准有关系。新世纪以来,随着中国社会现代化进程的加速,部分地区已经出现了后现代社会的文化特征,信息文化的影响日益广泛深入;同时,国内文学界的创作也出现了深化的趋势,一些代表性的作家,比如墨白,其部分小说文本具备了复调的特征。而墨白近期出版的《手的十种语言》的复调特性尤为明显,这部长篇小说的推出,为我们提供了一个完美的中国版的复调小说的文本。这本书所拥有的文化诗学方面的象征意义相当深远,不仅代表了中国当代小说创作已经达到了世界一流的艺术水准,而且标志着中国社会文化的发展也进入到了一个全新的时期。

二十世纪八十年代中期,国内小说界出现了先锋小说创作的热潮,其中包括马原格非洪峰莫言残雪等作家创作出一大批先锋派小说,在语言、叙事等方面进行了大胆的尝试,但由于缺乏相应的社会语境作为创作的底色,这股潮流很快就退却了。而自九十年代开始在文坛崭露头角的新生代小说家则逐步显示出其蓬勃的创作活力。作为新生代作家的代表性人物的墨白在九十年代初就是以其作品的先锋性而受到文坛的关注。多年来,墨白在小说叙事方面做出的努力从来就没有停止过,他对于“欲望三部曲”的写作就是最好的证明。墨白的“欲望三部曲”是其宏大的“颍河镇”文学艺术王国版图的重要构成部分,三部曲分别以同一天出生于颍河镇的三兄弟谭渔、吴西玉和黄秋雨为主人公,描述了他们各自通过艰辛努力从乡村走向城市,从幼小走向成熟、衰老甚至死亡的生命历程。“三部曲”既互相关联,又各自独立,不仅表现了丰富多元的主题,在小说叙事上也呈现出了迥异的格局,而作为最后一部的《手的十种语言》的艺术创新尤为突出。

《手的十种语言》围绕着一宗命案展开的叙事,刑侦支队长方立言在著名画家、锦城师范学院艺术系主任黄秋雨之死案进行侦察的过程当中的所见、所闻、所感构成了书的主体部分。该书使用的是第一人称的叙事视角,书中的“我”即方立言。这样,书中的第一主人公黄秋雨就转入了幕后,而“我”——方立言走向了台前,书中所有的人物、事件都必须经由“我”的行为的“召唤”才能进入到故事的进程当中。这类似于海德格尔在《面向思的事情》⑵当中提及的所有在场的事物必须经由“此在”才能显示其自身的哲学命题。在海德格尔看来,人类历史就是存在的真理被遗忘的历史;使得事物成为事物的存在就是“无”,“无”需要敞开、澄明,才能通过去蔽化的过程来展示自我。墨白通过近似于存在主义式的哲学转换,使得所有日常存在的事物基于“我”之思来接近于澄明之境,实现其存在的价值和意义。这也使得《手的十种语言》通过文本有意味的结构转换而使其接近了哲学的奥义。⑶《手的十种语言》采用了非常复杂而玄妙的叙事结构,不仅仅让阅读者获得多重的心理体验,即使是作者本人,也会在叙事的过程当中感受到它的迷人之处。在文本当中,“我”承担了叙述者的功能,而“我”却仅仅是作为故事当中的一个人物出现,这个人物在一开始仅仅是“黄秋雨死亡事件”的旁观者,“我”以窥视的视角全面介入到与黄秋雨有关的所有人和事物,并对其加以“客观”的评判,试图探寻黄秋雨人生的非常之处。当然,随着案件侦破的一步步推进,“我”也逐渐深陷事居,那种“局外人”的角色感逐渐消失,融入到了庞大的当下语境当中。

显然,文本中的“我”和真正的叙事人是两种存在,“我”只是故事里的一个人物,叙事人则是作者,而作者还具备了“隐含的作者”和真实的作者两种身份差异,只有在文本的叙事当中呈现了自我的那个作者才对文本起到了作用,也就是“隐含作者”;而获得了叙事后的情感体验的,则是作者本身。在接受过程当中,读者无法真正了解作者的意图,只能通过文本当中体现出来的审美趋向去推测隐含作者的意图所在。作者与“隐含作者”之间的叙事情态的差异,是保证文本多元化主题的关键所在,正是由于墨白在进行叙事时所带有的明显的中立态度,尽量让文本当中的人物去获得自我表达的机会,才使得墨白感叹那种拥有“双重的第一人称和视角”的神奇之处。承担着第一人称叙事功能的“我”,即方立言,作为一个刑侦人员,对于事件尽量采取客观、公正的立场,并且从始至终保持着强烈的对于事实真相的探求欲望。这也让文本当中的两个“我”,即隐含作者和方立言都拥有了一个相对客观的立场,这是小说具备复调特性的首要保证。

在《手的十种语言》当中,还有着大量的围绕着黄秋雨存在的文献资料,必须强调的是,毫无疑问,黄秋雨在书中是最为重要的角色,但他的角色功能也仅仅局限于他自身。叙事者显然并没有因为黄秋雨这个第一主人公而取消其他人物的独立性,而方立言作为一个调查人员,更不会因此改变个人的情感态度。事实上,黄秋雨从一出场就已经死亡,他丧失了直接诉说的功能,只能通过各种文献资料来进行间接叙述。这些文献资料包括他与两个情人米慧和栗楠之间的信件,有关黄秋雨的新闻报道,黄秋雨的绘画、诗歌,黄秋雨的藏书,以及各类的历史故事等当中直接、间接地表达出来。而这些已经逝去的事物,在生者的召唤下,一一恢复它们真实的面目,重新获得了生命力。即使是还活着的黄秋雨的情人林桂舒,也是通过黄秋雨在书上写的文字以及她写的通讯稿和做的录音来间接出场的。只有黄秋雨的妻子金婉,作为黄秋雨的四个女人当中的唯一一个明媒正娶的老婆,获得了直接出场来表达自我的机会。这种安排或许也有着隐喻的成分,那就是说,金婉是在黄秋雨事件当中,是唯一的有合法的话语权的女人,而其他三个女性,则只是一种隐秘的存在,是黄秋雨私生活当中不合法性的存在,也是其最终死亡的真正诱因。金婉对于黄秋雨的表述和评价,带有强烈的个人情感,和其他三个与黄秋雨相关联的女性对于黄秋雨的评价有着巨大的反差,她一再强调黄秋雨的无能和无德。在这里,让我们联想到日本电影大师黑泽明导演的经典影片《罗生门》,它们之间有着异曲同工之妙,每个人眼里的世界是迥然不同的。只有在强大的外在力量的压制和强迫下,事物才会呈现出一致性的假象。

当我们翻阅书中大量的信件,会发现在这些信件当中存活着的鲜明的人物情感。比如通过米慧写给黄秋雨的信件和情诗就塑造出了一个敢爱敢恨、有血有肉的才女形象,她对于黄秋雨的情感既有敬慕和热爱,也有嫉妒和热烈的肉欲。在这里,米慧是靠着她自身的情感逻辑来获得她自身的生命意义的,她有着个人的欲望和要求,她凭着自己的信件和诗歌来证明她自身的存在价值。在已经失去的时光里,留存着个人的思想和情绪。对于米慧的诗,谭渔和方立言都有着自己的看法,谭渔对米慧的诗赞不绝口,而方立言却大谬不然:“丁声树离开后,我希望谭渔能就米慧的诗说下去。说实话,上面这些诗酸酸的,我还真没有看出好在哪里。无外乎就是谈情说爱,要死要活的”。⑷书中这个看似无关紧要的细节描写,却为其复调的艺术特质的完美的诠释,书中人物的思想情感以及发展的历程都真实可靠,且从不互相替代和兼容,显得自由、丰富与多元。

《手的十种语言》当中大量存在的各类文献资料,提供了小说文体之外的各类文体体裁,如新闻报道、信件、诗歌、档案等等,另外还有绘画等艺术形式,使得文本有着拼贴的特点。“拼贴”作为一种艺术表达手段,是从结构主义向后结构主义(也称解构主义)转向的重要特征之一,是后现代主义的典型特点。拼贴本身就有着各类事物在一种不要求整体一致性的基础上获得平等相处机会的可能性,也就是一种更为广泛意义上的复调,基于文化诗学价值上的复调。因此,在这种意义上来说,《手的十种语言》已经超越了单纯基于文学艺术角度的复调性,而具备了基于人类社会文化价值上的复调,从而拥有了更为深入、广泛的诗学内涵。这也同时赋予了小说文本以后现代主义的多元性价值。比如文本当中关于手的六幅图画,每幅图画下面配有注解,这有效拓展了文字难以表达的抽象内涵,打破了文本单一叙述的局限性。

小说文本里的物理时间只有短短的两天,而其主人公黄秋雨涉及到的心理时间则长达三十多年,基本上包括了新时期以来所有重要的社会时期,也就是黄秋雨从农村进入城市生活所经历的个人生命史的完整展现。而当我们阅读完小说后,会发现文本当中展示的时间跨度远远不止三十几年,比如书中关于十种“手的语言”而写成的历史故事,它们涉及到的故事时间可以推及文化大革命、大跃进、反右甚至新中国成立之前的解放战争时期。这些故事都可以独立成篇,具有着完整的故事时间和空间。当中涉及到遇罗克傅雷沙飞李叔同等真实人物的历史事件,它们所具备的时空价值带有强烈的象征意义,将真实的巨大的历史事件植入小说文本当中,从而为“虚假”的叙述带来了广阔、真实的历史场景,弥合了小说叙述和历史事件之间的裂缝。这样多重存在的立体时空组合,也是小说复调特性的具体体现。在讲述到傅雷和夫人双双自杀这个事件时,有如此义愤填的追问:“所有的这一切都让我想不明白,为什么死呢?没有怨恨的离别。你们说,是什么束缚了他们的手,那双把被单撕成条条的手,那双把布条结成绳子的手,那双把自己的脖颈送到绳套里的手。”⑸是什么使得一个人会去心甘情愿地将自己宝贵的生命亲手毁灭?个人的生命价值在面对一个巨大的外在时,到底有多大的可抵抗性?当个人的生命尊严不能得到维护时,其生存的价值还有多大?这一系列的追问都在为黄秋雨之死铺垫着社会语境,同时也使得我们深深反省文本展现的黄秋雨个人死亡背后更为广阔的社会现实。

当然,在《手的十种语言》当中大量出现的还有东西方的更为广阔的文化背景,比如黄秋雨在国外留学的经历,以及他画作里出现的西方大师的影子,而夹着栗楠写给他的信的书是《剑桥中华人民共和国史·上卷·革命的中国的兴起——1949—1965》,黄秋雨写给桂舒的信则在《印度壁画》一书里,黄秋雨赠给锦城博物馆的画作则分别为《老子归隐图》和《伏羲创世图》。这些都为黄秋雨思想行为来源做出了巧妙的脚注,同时也使得故事的主题上升到了全部人类文化史的主题高度。如果说,墨白的新作《手的十种语言》在文本的具体叙述上为我们呈现出了一部典型的复调小说的样本的话,它所具备的当代的文学史价值就在于为中国当代文学提供了优秀的复调小说,填补了相关领域的空白;而其文化诗学的价值则在于以文学的样式试图突破文学的局限,使得个体生命的尊严和价值在一个宏大的社会意识形态当中得到彰显,并使得基于个人生命经验的个体生命史能够突破根植于古老的文化传统当中的集体历史叙事的重重封锁和压制。这也恰恰是复调艺术所希望达到的终极价值。从一个更为宏观的背景来看,墨白的《手的十种语言》可能还有着更为深刻的穿透力,它将所有事物在获得了自身的特定的时空域的前提下,得到了一个众声喧哗的无物之境。这也意味着复调的统一也许恰恰在于“有生于无”、“有即是无”、“色即是空”等古老然而常青的哲学主题。我们从中看到的也许是在幻变无常的魔法时代,人性在澄明之境即将出现之前衍化出的光怪陆离。

注释:

⑴(俄罗斯)巴赫金著,刘虎译,中央编译出版社,2010年6月版。

⑵(德)海德格尔著,陈小文、孙周兴译,商务印书馆,1999年3月版。

墨白著,《手的十种语言﹒后记》,第274页,作家出版社,2012年4月版。

⑷墨白著,《手的十种语言》,第105 页,作家出版社,2012年4月版。

⑸墨白著,《手的十种语言》,第145 页,作家出版社,2012年4月版。

我们破碎的内心世界——读墨白的长篇新作《手的十种语言》

刘宏志

墨白是一个有着强烈文体意识的作家,他近年来的小说几乎每一部都致力于文体上的创新与拓展。他的长篇新作《手的十种语言》(作家出版社,2012年3月版)以刑侦队长方立言对著名画家黄秋雨死亡案件的调查来展开叙事,但内容却由大量的书信、书面文字、诗歌、诗评、新闻报道、历史事件、回忆录、调查手记、绘画等多种载体和不同当事人的陈述所构成,显然,墨白再次把文体的创新和内容的表达有机地结合了起来。

在长篇小说中嵌入日记、诗歌、散文等杂语并不罕见,或者说是一种常态。巴赫金就明确指出,“长篇小说是用艺术方法组织起来的社会性的杂语现象,偶尔还是多语种现象,又是个人独特的多声现象。”所以,长篇小说中嵌入各种杂语用来从侧面印证,或者丰富小说表达的主旨也成为众多作家自觉的选择。但是,在墨白这部小说中,种种的文献资料不是仅仅用来表达、印证作家表达的主题的,而它们本身就是小说的主体,是小说所要表达的主题本身,方立言的探案过程就是把所有与黄秋雨有关的各种文献资料唤醒复活的过程。在小说里,黄秋雨的书信、手稿,以及米慧、粟楠写给黄秋雨的书信,从逻辑上并没有统一的完整性与严谨性,换言之,这部小说,就是用与黄秋雨命案有关的许多碎片来结构的,这些碎片就是小说的主题。这些没有逻辑性、整体性的碎片并不是死板的组合,而是被方立言情绪化的阅读而激活,那些本来就十分生动而感人碎片在我们的视野里生长起来。比如我们从米慧和黄秋雨的信就能看到一个绝望的、痴情的女子的情感挣扎,看到一个中年男子的情感的痛苦纠结。但是,这些感人的碎片却不给我们的阅读提供完整的、系统的结论。我们从这些碎片里感知到了黄秋雨情感世界的丰富和痛苦,但是,我们所见到的这些丰富和痛苦却不过是他情感世界的一斑而已,只到小说最后,我们也不能对黄秋雨这个人做出一个系统完整的评价,从而自然呈现出这部小说——在我看来——要阐明的具有哲学意味的主题:关于人的不可认知性。当我们认识到这个常常被我们在现实生活中所忽视的主题时,那些小说中的碎片就变得闪闪发光,从而产生出具有深广的文本价值。小说在通过碎片的拼接为我们打开了关于黄秋雨认知的多种可能性,由此勾勒出黄秋雨的一生,但同时,也宣告了这种勾勒的无力——我们无法对黄秋雨生命中深的精神世界做出一个系统的评价——这就是我们生活在现实中每一个人尴尬的处境。

在社会现有的话语系统中,我们习惯于对一个人做出简单直接的价值评判,虽然这些价值评判都是以我们的某些印象碎片为基础总结出来的,但是,这些评判一旦上升到盖棺论定的层面,似乎就具有了某种不容置疑的权威感,好像我们真的能够对一个人做出全面、透彻的认知。《手的十种语言》通过众声喧哗,互相缠绕又互相互拆解的关于黄秋雨的言论、信件,给我们展示了认知一个人是有多么的困难。从这个角度看,我们显然应该对我们过去简单粗暴的认知感到羞愧。显然,对于我们每一个人来说,其他人都是一个神秘的存在,我们都无法对这个人做出全面系统的评价。从这个意义上,墨白这部小说所采用的形式就具有了独特的象征意义。借助对别人的印象是我们认知其他人的重要方式,而且我们也已经习惯认定这种认知是没有问题的,是可以触及到被认知对象的根本的。可是,《手的十种语言》告诉我们,我们对很多事情、很多人的认识,其实都只是自以为是的一些碎片,而没有触及到这个人真正的内心世界。

墨白在这部小说中对黄秋雨的塑造,从文本上就已经具有了突破僵硬话语对人思想的禁的力量。当小说完全以各种话语碎片结构在一起的时候,当我们无法在这些话语碎片背后找到某种固定的僵化的逻辑理路的时候,这些话语碎片就具有了独立的生命,每一个碎片都在向我们昭示着黄秋雨生活的某种可能性,但是,又没有把这种可能性限定为唯一确定性。换言之,这种碎片式的拼接使得小说充满了缝隙,充满了阐释的空间,能够带给读者无数的联想,给读者留下了无穷的想象空间,这就使我们无法武断地给黄秋雨的生命下一个定论。小说对主人公黄秋雨的独特的塑造方式,给我们展示了作家对人类认知的思考,在这个世界上,我们除了真正知道自己,对其他任何人,我们所知道的,都不过是一些印象的碎片而已。小说中这些互相缠绕又互相拆解的相对独立的资料碎片,以不加修饰的方式组合在一起,构建起作品的整体内容,使得其具有了更大的开放性,使作品形式本身获得了独特的意义。

颠覆与消解——评墨白长篇小说《手的十种语言》

王春林

《手的十种语言》是墨白新近创作的一部具有强烈实验色彩的先锋小说。如同既往,这部小说的故事依然与某种意义上已经成为墨白小说标签的颍河镇存在着密切关系。熟悉墨白小说的读者都知道,他的小说故事差不多全部发生在颍河镇。只不过这一次,墨白所借用的是一种侦探小说的外壳。叙述者“我”名为方立言,是锦城市公安局刑侦支队的支队长,小说开始的时候,他正在负责勘察侦破一件杀人焚尸案。就在此时,一桩新的命案发生,死者是在当地很有名气的画家黄秋雨,由于他不但是锦城教育界、艺术界的名人,而且是市政协委员,身份地位非同一般,所以,局里立刻决定,把方立言抽调回来负责黄秋雨命案的侦破工作。就这样,对于这一命案的调查侦破就成为了小说叙事展开的过程。然而,需要引起我们高度关注的是,对于墨白来说,他并不想把自己的小说变成真正意义上的一部侦探小说,因为到了小说结尾处,我们不仅没有看到案件的真相大白,读者反而如堕五里雾中,越发显得扑朔迷离莫衷一是了。不容忽视的是,按照方立言他们的调查结果,黄秋雨的命案似乎与身为锦城市委书记的陆浦岩之间,存在着难以被忽略的密切关系。如果换了另外一个对于中国社会现实问题有着强烈兴趣的作家,肯定会沿着这样的一条叙事脉络,把作品演绎为一部具有社会批判色彩的官场小说或者社会问题小说。由一桩命案的侦破而引发出重大的社会问题,本就是我们许多作家一种自觉或者不自觉的艺术思维方式。但墨白却并不属于这样一种对于小说的社会学意义保持浓烈兴趣的作家。对于墨白而言,以小说的形式对于人性世界或者说对于现代人复杂深邃的精神世界进行深入探究,很显然是更有吸引力的一件事情。

在侦破黄秋雨命案的过程中,一些与黄秋雨关系密切的人物渐次地浮出水面。首先是黄秋雨的两位学生情人。一个名叫米慧,另一个是粟楠。毕业于大学中文系的米慧,不仅温柔多情,而且还极有文学才华。作为与黄秋雨年龄相差多达25岁的情人,她内心里狂热地爱着黄秋雨。这一点,自有她写给黄秋雨的那些情书与情诗为证。粟楠的出现,要早于米慧。从她写给黄秋雨的信件判断,粟楠同样非常狂热地爱着黄秋雨。两位情人的共同遭遇,一是都曾经为黄秋雨怀过孩子,二是都曾经试图与黄秋雨结合而不得。但是,相比较而言,粟楠的命运要比米慧凄惨许多。粟楠不仅最后被送进了精神病院,而且,根据黄秋雨的好朋友作家谭渔的说法,粟楠在自己所怀的孩子流产的那一年,因为遭遇车祸而变成了植物人。而这,也正是黄秋雨之所以长期给粟楠汇款的根本原因所在。然后,是黄秋雨的另一位情人林桂舒。按照黄秋雨留在自己若干本图书字里行间的倾诉文字来看,黄秋雨对于这位现任市委书记的夫人有着极深的感情。从故事情节发展过程中流露出的一些蛛丝马迹判断,或许正是因为市委书记早就察觉到了这一情感的存在,所以才会有这次黄秋雨命案的形成。在这里,我们必须注意到小说中的这样一种暗示性描写:“夜里,我失眠了。一个又一个与黄秋雨命案有关的线索从我的脑海里闪过,胡中德?胡中德……难道,这两个案子有着相同的因素?陆浦岩?不能确定,要有证据,证据!”这里提到的胡中德,正是小说一开头另一桩命案的杀人者。因为怀疑被杀者强奸了自己的妻子,所以胡中德才最终杀人焚尸的。此处方立言所谓“两个案子有着相同因素”的怀疑,所强烈暗示出的正是陆浦岩存在着谋杀的可能。

这样,一个不容回避的问题,自然也就浮现在我们心头。那就是,黄秋雨为什么会前后有好多位情人呢?难道说黄秋雨是一个现代的唐璜,现代的花花公子么?黄秋雨的天生多情,一方面固然是原因之一,但另一方面,也只有在接触了他的妻子金婉之后,我们才能够理解黄秋雨为什么会执意在自己的婚姻之外寻找来自于异性的感情慰藉。尽管只是与方立言之间并不太长的一席对话,但市民女子金婉的俗不可耐就已经跃然纸上了。黄秋雨是知名画家,是读书人,不断地购买书与画,对他来说是非常必要的事情。尽管已经结婚多年,但身为妻子的金婉却根本就没有弄明白这一点。单这一个细节,就已经充分地凸显出了他们之间深深的精神隔膜。而且,从语言的运用层面来看,与小说其他部分的典雅形成鲜明对照的,就是金婉语言的粗俗不堪。那样一种音气声口,活脱脱就是一个市民女子的口吻。以上几位女性之外,与黄秋雨关系密切的还有一位男性形象,即就是他的老朋友作家谭渔。从小说叙事与人物塑造的角度来看,谭渔的存在价值,更多地是要以一种见证者的身份,给读者提供介绍黄秋雨的基本成长历程。在谭渔的理解中,黄秋雨是一位精神灵魂的极端孤独者,是绘画艺术的不懈追求者。当然,除了这些相关人物之外,与黄秋雨的死亡脱不了干系的,还有他自己其实已经很糟糕的身体状况。他所服用的药物,尸体解剖的结果,以及他那总是头疼不已的身体症状,都说明他确实已经罹患不治之症。

然而,到底黄秋雨的死因如何,小说终归还是没有做出明确的交代。尽管说命案最终以黄秋雨绝望自杀而作结,但这样的一种结论很显然是不可靠的,是某种权势强力影响的结果。从叙事层面来说,作为一部借用侦探小说外壳的作品,黄秋雨的真实死因,一直是推动故事情节演进的根本动力。米慧以及米慧曾经的恋人罗旗、父亲米食堂,那位后来被车撞死的陆军以及市委书记陆浦岩,也都有着谋杀的可能。自然,身受疾病折磨的黄秋雨自己,也不能说就没有一点自杀的可能。尽管说黄秋雨的命案最终被定性为自杀,但实际上,拥有丰富侦探经验的方立言,却对这个结论有着强烈怀疑:“因为在黄秋雨的命案中,还有太多的疑问,没有找到准确的答案。比如陆军手机的来处,并非像他妻子所说那样简单,还有黄秋雨被盗的日记,至今仍没有下落,那才是黄秋雨命案最关键的线索。”显然,墨白在《手的十种语言》中所采用的是一种以建构的方式解构的叙事模式。所谓“以建构的方式解构”,就是说叙述者方立言一方面确实在不断地进行一种建构的工作,在不断地设定黄秋雨的死因,但在另一方面他又处在一种不断自我否定的状态之中,不断地以一种自我解构的方式否定自己此前的自我建构。以至于关于黄秋雨的真实死因,到最后,也还是一团解不开的迷雾。在我看来,墨白《手的十种语言》的先锋性,最突出地体现在“以建构的方式解构”这样一种基本叙事方式的熟练运用上。其实,认真地想一想,小说中给读者留下的待解谜团,确实很多很多。这里且以米慧为例略加分析。其一,在黄秋雨留下的手稿中,曾经提及米慧是一个身负命案的女孩子。其二,米慧在信中,曾经一再强调自己要自杀。其三,按照谭渔的说法,米慧其实并没有死,而是独身前往深圳了。正因为如此,所以他的父亲米食堂才会去千里寻女。那么,米慧到底有无命案在身?她最后到底是自杀身亡,还是远走深圳了?诸如此类的叙事谜团,叙述者在文本中都没有给出明确的交代。有一点不容忽视的是,墨白通篇所采用的,实际上都可以被理解为一种不可靠叙述。细读文本,即不难发现,无论是黄秋雨留下的手稿,还是相关当事人的叙述,从根本上说,也都只是立此存照有此一说而已。这些关于事实真相的言说,究竟哪些是真实的,哪些是虚假的,叙述者均无交代。或者说叙述者方立言的侦探身份本身,就决定着他不可能给读者提供一种可靠的信息。我们之所以断言墨白的小说不是真正意义上的侦探小说,根本原因正在于此。因为他只是若干蛛丝马迹的观察与发现者,至于这些蛛丝马迹最后能不能被证实或者证伪,显然还需要再加以特别的叙述交代。假若是真正意义上的侦探小说,到最后都要把这些疑团交代清楚的。但墨白的志趣却显然并不在此。墨白所一力坚执的先锋小说,乃是要反其道而行之,小说本身愈模糊愈具有艺术层面上开放性,小说的先锋性也就愈强。

实际上,墨白这部长篇小说的真正艺术聚焦点,并不在所谓黄秋雨的命案本身。借助于对于黄秋雨命案的勘探侦破,极其有效地切入到黄秋雨复杂的精神世界之中,对于黄秋雨的精神世界做出深度的挖掘与表现,恐怕才是墨白最根本的创作意图所在。在这个意义上,与其说叙述者方立言在侦破黄秋雨的命案,莫若说他是在深入探究表现着知识分子黄秋雨的精神世界。应该注意到小说中谈论黄秋雨的绘画作品“手的十种语言”时的这样一句话:“他之所以这样,就是要让人们明白,他这是对关于人类精神的探索,是要进入人的灵魂。”这样的话语显然是墨白的一种夫子自道,他之所以要用黄秋雨系列画作的名字来为自己的这部长篇小说命名,根本原因显然也是要探索人类精神,“要进入人的灵魂”。探究谁的精神世界呢?最主要的,当然还是小说的主人公黄秋雨。那么,黄秋雨究竟是怎样的一个现代知识分子形象呢?是一个情圣还是花花公子?是一个艺术的殉道者还是一位功利之徒?是一位欲望的狂热迷恋者还是一位精神的痛苦探求者?都可能是也都可能不是。是有是的道理,不是更有不是的道理。对于墨白这样的先锋作家来说,反对一种定于一的终极结论,是他们更为根本的艺术理念。某种意义上,我们甚至可以认为,墨白所有的先锋小说创作,都在致力于对于定于一这样一种思维习惯的颠覆与消解。既然如此,我们也就只能把墨白自己的说法作为众多的理解之一种来看待。事实上,正如同墨白所采用的那样一种以建构的方式解构的叙事策略一样,关于知识分子黄秋雨精神世界的理解与判断,我们到最后也不会得出一种定于一的明确结论来。假若说黄秋雨的生命历程本就是一种生命展开的过程,那么,我们对于黄秋雨这一形象的阐释与解读,恐怕也在一种永远的过程之中。

墨白《手的十种语言》艺术先锋性另外一个突出的特征,就是对于多种艺术形式的积极征用与有机整合。这里面,既有黄秋雨遗留下的手稿,信件,也有相关当事人写给黄秋雨的信件。既有谭渔的深情回忆文章,也有留存下来的汇款单据。既有黄秋雨与相关当事人的诗歌,也有别人对于这些诗歌的评论文章。既有新闻报道,也有新闻报道的相关资料。面对着如此一种具有后现代拼贴艺术效果的艺术审美景观,墨白说,自己已经“迷失在了具体的文本语境之中”。实际上,文本语境的迷失者又何止是墨白自己呢?某种意义上说,我们这些所有试图进入墨白小说世界的人们,也都可以被看做是墨白自己所建构的小说艺术迷宫中的自觉迷失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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