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献唐 :小说《儿女英雄传》中的人物

更新时间:2024-09-20 15:32

经略七省挂九头狮子铁印秃头无字大将军,小说《儿女英雄传》中人物,十三妹的仇人。

基本介绍

你道这话从何说起?原来书中表的那经略七省挂九头狮子铁印秃头无字大将军纪献唐,他也是汉军人氏。他的太翁纪延寿,内任侍郎,外任巡抚。后来因这纪献唐的累次军功,加衔尚书,晋赠太傅,人称他是纪太傅。这纪太傅生了两个儿子,长名纪望唐,次名纪献唐。纪献唐也生两个儿子,一名纪成武,一名纪多文。那纪望唐自幼恪遵庭训,循分守理,奋志读书。那纪献唐,当他太夫人生他这晚,忽然当院里起了一阵狂风,那风刮得走石飞砂,偃草拔木,连门窗户壁都撼得岌岌的要动。风过处,他太夫人正要分娩,恍惚中见一只吊睛白额黑虎扑进房来,吃了一惊,恰好这纪献唐离怀落草。收生婆收裹起来,只听他哭得声音洪亮,且是相貌魁梧。

到了五六岁上,识字读书,聪明出众,只是生成一个杰骜不驯的性子,顽劣异常。淘气起来,莫说平人说他劝他不听,有时父兄的教训他也不甚在意。年交七岁,纪太傅便送他到学房随哥哥读书。那先生是位老儒,见他一目十行,到口成诵,到十一二岁便把经书念完,大是颖悟,便叫他随了哥哥听着讲书。只是他心地虽然灵通,性情却欠淳静,才略略有些知觉,便要搬驳先生,那先生往往就被他问得无话可讲。

一日,那先生开讲《中庸》,开卷便是“天命之谓性”一章。先生见了那没头没脑辟空而来的十五个大字,正不知从那里开口才入得讲这“中庸”两个字去,只得先看了一遍高头的讲章,照着那讲章往下敷衍半日,才得讲完。他便问道:“先生讲的‘天以阴阳五行化生万物’这句话,我懂了。下面‘于是人物之生,因各得其所赋之理,以为五常健顺之德’,难道那物也晓得五常仁、义、礼、智、信不成?”先生瞪着眼睛向他道:“物怎么不晓得五常?那羔跪乳、乌反哺岂不是仁?獬触邪、莺求友岂不是义?知祭、雁成行岂不是礼?狐听冰、鹊营巢岂不是智?犬守夜、鸡司晨岂不是信?怎的说得物不晓得五常市!”

先生这段话本也误于朱注,讲得有些牵强。他便说道:“照先生这等讲起来,那下文的‘人物各得其性之自然’,直说到‘则谓之教,若礼乐刑政之属是也’,难道那禽兽也晓得礼乐刑政不成?”一句话把先生问急了,说道:“依注讲解,只管胡缠!人为万物之灵,人与物,一而二、二而一者也,有甚么分别?”他听了哈哈大笑,说:“照这等讲起来,先生也是个人,假如我如今不叫你‘人’,叫你个‘老物儿’,你答应不答应?”先生登时大怒,气得浑身乱抖,大声喊道:“岂有此理!将人比畜,放肆!放肆!我要打了!”拿起界尺来,才要拉他的手,早被他一把夺过来,扔在当地,说道:“甚吗?你敢打二爷?二爷可是你打得的?照你这样的先生,叫作通称本是教书匠,到处都能雇得来。打不成我先教你吃我一脚!”吧,照着那先生的腿洼子就是一脚,把先生踢了个大仰脚子,倒在当地。纪望唐见了,赶紧搀起先生来,一面喝禁:“兄弟,不得无礼!”只是他那里肯受教?还在那里顶撞先生。先生道:“反了!反了!要辞馆了!”

正然闹得烟雾尘天,恰巧纪太傅送客出来听见。送客走后,连忙进书房来,问起原由,才再三的与先生陪礼,又把儿子着实责了一顿,说:“还求先生以不屑教诲教诲之。”那先生摇手道:“不,大人,我们宾东相处多年,君子绝交不出恶声,晚生也不愿是这等不欢而散。既蒙苦苦相留,只好单叫这大令郎作我个‘陈蔡及门’,你这个二令郎凭你另请高明。倘还叫他‘由也升堂’起来,我只得‘不脱冕而行矣’!”

纪太傅听说,无法,便留纪望唐一人课读,打算给纪献唐另请一位先生,叫他弟兄两个各从一师受业。但是为子择师这桩事也非容易,更兼那纪太傅每日上朝进署,不得在家,他家太夫人又身在内堂,照应不到外面的事,这个当儿,那纪献唐离开书房,一似溜了缰的野马,益发淘气得无法无天。

纪府又本是个巨族,只那些家人孩子就有一二十个,他便把这般孩子都聚在一处,不是练着挥拳弄棒,便是学着打仗冲锋。大家顽耍。

那时国初时候,大凡旗人家里都还有几名家将,与如今使雇工家人的不同。那些家将也都会些撂跤打拳、马枪步箭、杆子单刀、跳高爬绳的本领,所以从前征噶尔旦的时候,曾经调过八旗大员家的库图兵[满语:牵马的奴仆],这项人便叫作“家将”。纪府上的几个家将里面有一名教师,见他家二爷好这些武艺,便逐件的指点起来。他听得越发高兴,就置办了许多杆子单刀之类,合那群孩子每日练习。又用砖瓦一堆堆的堆起来,算作个五花阵、八卦阵,虽说是个顽意儿,也讲究个休、生、伤、杜、景、死、惊、开,以至怎的五行相生,八卦相错,怎的明增暗减,背孤击虚,教那些孩子们穿梭一般演习,倒也大有意思。他却搬张桌子,又摞张椅子,坐在上面,腰悬宝剑,手里拿个旗儿指挥调度。但有走错了的,他不是用棍打,便是用刀背针,因此那班孩子怕的神出鬼没,没一个不听他的指使。

除了那些顽的之外,第一是一味地里爱马。他那爱马也合人不同,不讲毛皮,不讲骨格,不讲性情,专讲本领。纪太傅家里也有十来匹好马,他都说无用,便着人每日到市上拉了马来看。他那相马的法子也与人两道,先不骑不试,止用一个钱扔在马肚子底下,他自己却向马肚子底下去拣那个钱,要那马见了他不惊不动,他才问价。一连拉了许多名马来看,那马不是见了他先踶蹶咆哮的闪躲,便是吓得周身乱颤,甚至吓得撒出溺来。

这日他自己出门,偶然看见拉盐车驾辕的一匹铁青马,那马生得来一身的卷毛,两个绕眼圈儿,并且是个白鼻梁子,更是浑身磨得纯泥稀烂。他失声道:“可惜这等一个骏物埋没风尘!”也不管那车夫肯卖不肯,便唾手一百金,硬强强的头来。

可煞作怪,那马凭他怎样的摸索,风丝儿不动。他便每日亲自看着,刷洗喂养起来。那消两三个月的工夫,早变成了一匹神骏。他日后的军功就全亏了这匹马,此是后话。

却说纪太傅好容易给他请着一位先生,就另收拾了一处书房,送他上学。不上一月,那先生早已辞馆而去。落后一连换了十位先生,倒被他打跑了九个,那一个还是跑的快,才没挨打。因此上前三门外那些找馆的朋友听说他家相请,便都望影而逃。那纪太傅为了这事正在烦闷,恰好这日下朝回府,轿子才得到门,转正将要进门,忽见马台石边站着一个人,戴一顶雨缨凉帽,贯着个纯泥满锈的金顶,穿一件下过水的葛布短襟袍子,套一件磨了边儿的天青羽纱马褂子,脚下一双破靴,靠马台石还放着一个竹箱儿,合小小的一卷铺盖、一个包袱。那人望着太傅轿旁,拖地便是一躬。轿夫见有人参见,连忙打住杵杆。太傅那时正在工部侍郎任内,见了这人,只道他是解工料的微员,吩咐道:“你想是个解官,我这私宅向来不收公事,有甚么文批衙门投递。”那人道:“晚生身列胶痒,不是解差。因仰慕大人的清名,特来瞻。倘大人不惜阶前盈尺之地,进而教之,幸甚。”

那太傅素日最重读书人,听见他是个秀才,便命落平,就在门外下了轿。吩咐门上给他看了行李,陪那秀才进来。让到书房待茶,分宾主坐下。因问道:“先生何来?有甚见教?”

那秀才道:“晚生姓顾名綮,别号肯堂,绍兴市府会稽人氏。一向落魄江湖,无心进取。偶然游到帝都,听得十停人倒有九停人说大人府上有位二公子要延师课读。晚生也曾嘱人推荐,无奈那些朋友都说这个馆地是就不得的。为此晚生不揣鄙陋,竟学那毛遂自荐。倘大人看我可为公子之师,情愿附骥,自问也还不至于尸位素餐,误人子弟。”那太傅正在请不着先生,又见他虽是寒素,吐属不凡,心下早有几分愿意,便道:“先生这等翩然而来,真是倜傥不群,足占抱负。只是我这第二个豚犬,虽然天资尚可造就,其顽劣不可以言语形容。先生果然肯成全他,便是大幸了。请问尊寓在那里?待弟明日竭诚拜过,再订吉期,送关奉请。”顾肯堂道:“天下无不可化育的人材,只怕那为人师者本无化育人材的本领,又把化育人材这桩事看成个牟利的生涯,自然就难得功效了。如今既承大人青盼,多也不过三五年,晚生定要把这位公子送入清秘堂中,成就他一生事业。只是此后书房功课,大人休得过问。至于关聘,竟不消拘这形迹,便是此后的十两餐,也任尊便。只今日便是个黄道吉日,请大人吩咐一个小僮,把我那半肩行李搬了进来,便可开馆。又何劳大人枉驾答拜!”

纪太傅听了大喜,一面吩咐家人打扫书房,安顿行李,收拾酒饭,预备贽仪,就着公服,便陪那先生到了书房,立刻叫纪献唐穿衣出来拜见。一时摆上酒席,太傅先递了一杯酒,然后才叫儿子递上贽见拜师。顾先生不亢不卑,受了半礼,便道:“大人请便,好让我合公子快谈。”纪太傅又奉了一揖,说:“此后弟一切不问,但凭循循善诱。”说罢,辞了进去。

那纪献唐也不知从那里就来了这等一个先生,又见他那偃蹇寒酸样子,更加可厌。方才只因在父亲面前,勉循规矩,不好奚落他。及至陪他吃了饭,便问道:“先生,你可晓得以前那几个先生是怎样走的?”顾肯堂道:“听说都是吃不起公子的打走的。”纪献唐道:“可又来!难道你是个不怕打的不成?”顾肯堂道:“我料公子决不打我。他那些人大约都是一般呆子,想他那讨打的原故,不过为着书房的功课起见。此后公子欢喜到书房来,有我这等一个人磨墨拂纸,作个伴读,也与公子无伤;不愿到书房来,我正得一觉好睡,从那里讨你的打起?”纪献唐道:“倒莫看你这等一个人,竟知些进退!”

说着,带了几个小厮早走的不知去向。从此他虽不似往日的横闹,大约一月之间也在书房坐上十天八天,但那一天之内却在书房作不得一时半刻。

这天正遇着中旬十五六,天气晴明,晚来绝好的一天月色。他便带了一群家丁,聚在箭道大空地里,拉了一匹刬马,着个人拉着,都教那些小厮骗马作耍。有的从老远跑来一纵身就过去的,有的打着踢级转着纺车过去的,有的两手扶定迎鞍后胯竖起直柳来翻身过去的。他看着大乐。

正在顽的高兴,忽然一阵风儿送过一片琵琶声音来,那琵琶弹得来十分圆熟清脆。他听了道:“谁听曲儿呢?”一个小小子见问,咕咚咚就撒脚跑了去打探,一时跑回来说:“没人听曲儿,是新来的那位顾师爷一个人儿在屋里弹琵琶呢。”

纪献唐道:“他会弹琵琶?走,咱们去看看去。”说着,丢下这里,一窝蜂跑到书房。

顾肯堂见他进来,连忙放下琵琶让坐。他道:“先生,不想你竟会这个顽意儿,莫放下,弹来我听。”那顾肯堂重新和了弦弹起来。弹得一时金戈铁马破空而来,一时流水落花悠然而去。把他乐得手舞足蹈,问道:“先生,我学得会学不会?”

先生道:“既要学,怎有个不会!”就把怎的拨弦,怎的按品,怎的以工、尺、上、乙、四、合、五、六、凡九字分配宫、商、角、徵、羽五音,怎的以五音分配六吕、六律,怎的推手向外为琵、合手向内为琶,怎的为挑、为弄、为勾、为拨。——指使的他眼耳手口随了一个心,不曾一刻少闲。

那消半月工夫,凡如《出塞》、《卸甲》、《浔阳夜月》,以至两音板儿、两音串儿、两音《月儿高》、两套令子、《松青》、《海青》、《阳关》、《普安咒》、《五名马》之类,按谱徵歌,都学得心手相应。及至会了,却早厌了,又问先生还会甚么技艺。先生便把丝弦、喉管羯鼓、方响各样乐器,一一的教他。他一窍通百窍通,会得更觉容易。渐次学到手谈、象戏、五木、双陆、弹棋,又渐次学到作画、宾戏、勾股、占验,甚至镌印章、调印色,凡是他问的,那先生无一不知,无一不能。他也每见必学,每学必会,每会必精,却是每精必厌。然虽如此,却也有大半年不曾出那座书房门。

一日,师生两个正闲立空庭,望那钩新月。他又道:“这一向闷得紧,还得先生寻个甚么新色解闷的营生才好?”先生道:“我那解闷的本领都被公子学去了,那里再寻甚么新的去?我们‘教学相长’,公子有甚么本领,何不也指点我一两件?彼此顽起来,倒也解闷。”纪献唐道:“我的本领与这些顽意儿不同。这些顽意儿尽是些雕虫小技,不过解闷消闲;我讲得是长枪大戟东荡西驰的本领。先生你那里学得来!”先生道:“这些事我虽不能,却也有志未。公子何不作一番我看,或者我见猎心喜,竟领会得一两件也不见得。”他听了道:“先生既要学,更有趣了。但是今日天色已晚,那枪棒上却没眼睛,可不晓得甚么叫作师生,伤着先生不当稳便,明日却作来先生看。”先生道:“天晚何妨!难道将来公子作了大将军,遇着那强敌压境,也对他说‘今日天晚,不当稳便’不成?”

他听先生这等说,更加高兴。便同先生来到箭道,叫了许多家丁把些兵器搬来,趁那新月微光,使了一回拳,又扎一回杆子,再合那些家丁们比试了一番,一个个都没有胜得他的。他便对了那先生得意洋洋卖弄他那家本领。

顾先生说:“待我也学着合公子交交手,顽回拳看。但我可是外行,公子不要见笑!”纪献唐看着他那等拱肩缩背摆摆摇摇的样子,不禁要笑。只因他再三要学,便合他各站了地步,自己先把左手向怀里一拢,右手向右一横,亮开架式,然后右脚一跺,抬左脚一转身,便向顾先生打去,说:“着打!”

及至转过身来向前打去,早不见了顾先生。但觉一件东西贴在辫顶上,左闪右闪,那件东西只摆脱不开;溜势的才拨转身来,那件东西却又随身转过去了。闹了半日,才觉出是顾先生跟在身后,把个巴掌贴在自己的脑后,再也躲闪不开,摆脱不动。怄得他想要翻转拳头向后捣去,却又捣他不着。便回身一脚飞去,早见那先生倒退一步,把手往上一绰,正托住他的脚跟,说道:“公子,我这一送,你可跌倒了!拳不是这等打法,倒是顽顽杆子罢!”

这要是个识窍的,就该罢手了。无奈他一团少年盛气,那里肯罢手?早向地下拿起他用惯的那杆两丈二长的白蜡树杆子,使的似怪蟒一般,望了顾先生道:“来!来!来!”顾先生笑了一笑,也拣了一根短些的拿在手里。两下里杆梢点地,顾先生道:“且住,颠倒你我两个,没啥意思,你这些管家既都会使家伙,何不大家顽着热闹些?”

纪献唐听了,便挑了四个能使杆子的,分在左右,五个人“哈”了一声,一齐向顾先生使来。顾先生不慌不忙,把手里的杆子一抖,抖成一个大圆圈,早把那四个家丁的杆子拨在地下,那四人捂了手豁口只是叫疼。纪献唐看见,往后撤了一步,把杆子一拧,奔着顾先生的肩向上挑来。顾先生也不破他的杆子,只把右腿一撒,左腿一踅,前身一低,纪献唐那条杆子早从他脊梁上面过去,使了个空。他就跟着那杆子底下打了个进步,用自己手里的杆子向纪献唐腿档里只一缴,纪献唐一个站不牢,早翻筋斗跌倒在地。顾先生连忙丢下杆子,扶起他来,道:“孟浪孟浪!”

纪献唐一咕碌身爬起来,道:“先生,你这才叫本事!我一向直是瞎闹!没奈何,你须是尽情讲究讲究,指点与我!”

顾先生道:“这里也不是讲究的所在,我们还到书房去谈。”说着,来到书房,他急得就等不到明日,便扯了那顾先生问长问短。

顾先生道:“你且莫絮叨叨的问这些无足重轻的闲事。你岂不闻项羽有云‘一人敌不足学,请学万人敌’的这句话么?”纪献唐道:“那‘万人敌’怎生轻易学得来?”顾先生道:“要学‘万人敌’,却也易如拾芥。只是没第二条路,只有读书。”纪献唐皱了皱眉道:“书我何尝不读,只是那些能说不能行的空谈,怎干得天下大事?”顾先生正色道:“公子此言差矣!圣贤大道,你怎生的看作空谈起来?离了圣道,怎生作得个伟人?作不得个伟人,怎生干得起大事?从古人才难得,我看你虎头燕颔,封侯万里;况又生在这等的望族,秉了这等的天分。你但有志读书,我自信为识途老马,那入金马、步玉堂、拥高牙、树大尚不足道,此时却要学这些江湖卖艺营生何用?公子,你切切不可乱了念头!”

书里交代过的,纪献唐原是个有来历的人,一语点破,他果然从第二天起,便潜心埋首简炼揣摩起来。次年乡试,便高中了孝廉。转年会试,又联捷了进士,历升了内阁学士。朝廷见他强干精明,材堪大用,便放了四川省巡抚。那纪献唐一生受了那顾先生的好处,合他寸步不离,便要请他一同赴任。

顾先生也无所可否。这日,纪献唐陛辞下来,便约定顾肯堂先生第二日午刻一同动身。次日,才得起来,便见门上家人传进一个简贴合一本书来,回道:“顾师爷今日五鼓觅了一辆小车儿,说道:‘先走一程,前途相候。’留下这两件东西,请老爷看。”

纪献唐听了,便有些诧异,接过那封书一看,只见信上写着“留别大将军钧启”,心下道:“顾先生断不至于这等不通,我才作了个抚院,怎的便称我大将军起来?”又看那本书封的密密层层,面上贴了个空白红签,不着一字。忙忙的拆开那封信看,只见上写道:

友生顾綮留书拜上大将军贤友麾下:仆与足下十年相聚,自信识途老马,底君于成,今日建牙开府矣。此去拥十万貔貅,作西南半壁,建大业,爵上公,炳旗常,铭钟鼎,振铄千秋,都不足虑;所虑者,足下天资过高,人欲过重,才有余而学不足以养之。所望刻自惕厉,进为纯臣,退为孝子。自兹二十年后,足下年造不吉,时至当早图返收帆,移忠作孝,倘有危急,仆当在天台、雁宕间迟君相会也。切记!切记!仆闲云野鹤,不欲偕赴军门。昔日翩然而来,今日翩然而去。此会非偶,足下幸留意焉。秘书一本,当于无字处求之,其勿视为河汉。顾綮拜手。

他看了这封简贴,默默无言,心下却十分凛惧,晓得这位顾先生大大的有些道理。料想着人追赶也是无益,便连那本秘书也不敢在人面前拆看,收了起来。到了吉时,拜别宗祠父母,就赴四川省而去。自此仗了顾先生那本书,一征西藏自治区,一平桌子山,两定青海省,建了大功,一直的封到一品公爵。连他的太翁也晋赠太傅,两个儿子也封了子男。朝廷并加赏他的宝石顶三眼花,四团龙褂,四开袍,紫缰黄带,又特命经略七省挂九头狮子印,称为“秃头无字大将军。”

列公,你道人臣之荣至此,当怎的个报国酬恩!否则也当听那顾肯堂先生一片苦口良言,急流勇退。谁想他倚了功高权重,早把顾先生的话也看成了一片空谈!任着他那矫情劣性,便渐渐的放纵起来。又加上他那次子纪多文助桀为虐,作的那些侵冒贪忌刻残忍的事,一时也道不尽许多。只那屈死的官民何止六七千人,入己的赃私何止三四百万。又私行盐茶,私贩木植。岂知人欲日长,天理日消,他不禁不由的自己就掇弄起自己来了,出入衙门,便要走黄土道;验看武弁,便要用绿头牌;督府都要跪迎跪送;他的家人却都滥入荐章,作到副参道府。后来竟闹到私藏铅弹发射药,编造谶书妖言,谋为不轨起来。他再不想我大清是何等洪福!当朝圣人是何等神圣文武!那时朝廷早照见他的肺腑,差亲信大臣密密的防范访察。便有内而内阁翰詹九卿科道,外而督抚提镇,合词参奏了他九十二大款的重罪。当下天颜震怒,把他革职拿问,解进京来,交在三法司议罪。三法司请将他按大逆不道大辟夷族。幸是天恩浩荡,念他薄薄的有些军功,法外施仁,加恩赐帛,令他自尽。他的太翁纪延寿同他长兄纪望唐革职免罪,十五岁以上男族免死充军,女眷免给功臣为奴,独把他那助桀为虐的次子纪多文立斩。他赐帛的那夜,狱卒人等都见那狱庭中一阵旋风,旋着猛虎大的一团黑气,撮向半空而去。这便是那纪大将军的始末原由一篇小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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