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草尖叫蓝靛厂 :野草尖叫蓝靛厂

更新时间:2024-09-20 17:13

《野草尖叫蓝厂》是2009年东方出版社出版的图书。

基本信息

出版社: 东方出版社; 第1版 (2009年3月1日)

平装: 141页

正文语种: 简体中文

开本: 32

ISBN: 9787506034395

条形码: 9787506034395

产品尺寸及重量: 18.2 x 12.4 x 1 cm ; 141 g

ASIN: B001W0ZX4U

内容简介

《野草尖叫蓝靛厂》是作者第一本诗集。诗人从审美体验的角度观察这个世界、生活环境、灵魂和性感的天地,以非社会性的纯语言诉说生命与文化的强烈冲突。传统的意境和当代新颖的手法交织在一起,隽永的修辞与险涩的境遇阵阵向人袭来。

话剧《野草尖叫蓝靛厂》

(演出剧本)

诗人:云中

导演:张广天

剧中歌曲词作者:云中 武玮 盖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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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幕 老房子

【男演员和两个女演员的歌唱。

歌曲《老房子》

树叶很密,看不到光;

溪水很深,见不到底。

家门口的小路长满野花,

尽头在哪里?

老房子的墙是灰的,

老房子的顶是红的,

老房子的地是青的,

老房子的门是木头的。

裂开的瓦砾在树梢张望,

鸟儿的巢穴空空荡荡,

老槐树的枝叶伸向远方,

雨水滋润它就生长。

第一幕 几个世界

第一场 不速的邮件

【蓝靛厂画家的画室。

【画家在创作。

画家:可能你就是那个点,那个无的点,那个有的点,那个空的点,那个圆满的点。我已经同意把你当作开始,人类的、生命的、结束的开始。一切优点都是你,一切缺点都是你。而我更像是一根线,被成无数线段,暗暗指着某些地方。我与你连接,也与你交叉而行。若你摆出孤单的姿态,我也配合做个寂寞表演。你说——

【“叮咚买菜”。有人摁门铃,女邮递员上。画家开门。

女邮递员:我指着月亮,你看我的手指。(对画家)你的快递。(给她一个箱子。画家打开箱子,发现一条粗麻绳。)还有……这里还有你的一封信。(画家拆开信件。)

画家(念信):而我不过是根线,指着非线,用你做我的缠绵,排除空间。

女邮递员(凑上去看信,接着念):我连接你和万物,我们握手言欢,不过摆出虚伪的道德场面。你我是体面,用每一个世界写下客观,允许你我的是时间。

画家、女邮递员:我们甚至没有生死界限……

【园丁带除草工具和水桶上。愤怒而癫狂的样子,侵犯女邮递员,并与画家调侃。

园丁:就这么办吧,行,没问题,就这么办!有什么的呀?怎么办不是办哪?该怎么办就怎么办,想怎么办就怎么办!这世界太大了,这世界太多了,三千哪,三千个大千世界!嘿!我在哪个世界?天一亮,我到了一个世界;天一黑,又到了一个世界。做梦吧!还是一个世界!白日梦是世界,夜里不睡也是个世界。我爱上你,有了个世界;失去你,嘿,又一个世界!就这样吧!算了算了,哲理说得多变得酸了,俗语说得多变得俗了,道理说得多变得古板了,你说我说得多变得烦了。就这样吧!怎么过不是过,怎么活不是活,在哪个世界呆着还不是一个样!你要说你只想在一个世界里,我只能说你太扯。我只能说——谢谢!我只能说——再见!

第二场 起风了

【黄昏,室内,餐厅。画家在餐桌前端坐,女邮递员和园丁在准备晚餐。

画家(试图用勺子将盘子里的食物放进嘴里,但很困难):我等了你好久,你还没有来。阳光这么好,我只能握住双手。我等了你好久,你总是不来。我想你可能真的不会来,但阳光这么好,我多希望你能来。

【她继续用勺子盛起食物,但还是没法准确地找到嘴的位置。女邮递员和园丁发现了这个细节,停下手里的工作,互相交流了一下,又继续工作。

画家:你看阳光多好,可它只照着我身边的土地。我这里有一件东西,因为它,我坐在这里。你看阳光多好,这么大的风都不能把它吹跑,只吹落了一片树叶,掉落进我的心里。

【食物和汤渍弄脏了她的衣服,园丁与女邮递员在一旁为她着急。

画家:唉!你一直不来,可我还是等了你好久。阳光这么好或许你真的再不会来。

【她终于把勺子对准了嘴,吃进去一口。然后,瘫软在那里。女邮递员和园丁帮她清理衣服上的油渍,帮她梳妆,帮她清理。

女邮递员:你给我的总是带电的光,没有一次告诉过我的出生之地,它在何方。我走遍世间所有的桥梁,只见到断肠,还是断肠……你告诉我有个宝藏,它离我并不遥远,就在我身旁。我抚摸胸口听见振荡,一次又一次,不停地响。抬起双眼我向外眺望,你的样子总有反光。我内心很慌,我想你可能并不喜欢我的模样。我想和你一样,一模一样。世间万物随处可见的是欲望,春去秋来都在说明此消彼长。我郑重地把你贴在墙上,你却说,也许不是这样。

【画家终于安静下来,对着刚出的月光发呆。女邮递员和园丁蹑手蹑脚地离开她,走到花园中。

园丁:是想忘记我,就像忘记你;拔掉这棵树,就像它从未生长。你是应该忘记了,这样你好重新遗忘。把天空从地上抹去,把白云踩入脚底,最后再把土地遗忘。

女邮递员:不用休息,休息之后就会有记忆。没有道理,就像把白砂糖混入葡萄糖……甜死你!

园丁:路边又飘来奶油香,混杂着菜油……腻死你!

女邮递员:还没有试过最后一声哭泣,是否想来一次彻底的咆哮?站在小商贩的货摊前,只怕已经丧失了胆量。那里有几个争车位的假流氓,满身横肉,套一件干净的短袖

园丁:你还知道如何走路,也还有几张世界地图。左手鸡尾酒,右手捏个烟头,站在自己的家中,勉强把自己塞进镜头。

女邮递员:半夜听见几声乌鸦叫。

园丁:大约这只不过是噩梦。

女邮递员:你很快又忘记了我,又忘记了窗外还有自然,它一直吹着风。

园丁:起风了……

【风声由远至近,忽然大作。

【台前台后传来狂风呼啸的声音。三人开始慌乱,忙着关窗关门,试图堵住外面的狂风。

园丁:起风了!

女邮递员:起风了!

画家:起风了!

众:起风了,起风了!

第二幕 野草

第一场 草很厉害吗

【满台是草,忽然长出了草。草环绕着画家的床、桌子和生活环境。

【画家在清理草,整理屋子,为自己滕出一点空地。

画家:那一群麻雀的叫声,显得特别清静。在这样一个大风天的下午,天气并不很冷。不远处有个老人,坐在石凳上晒太阳。一个皮球随着风滚进草丛,摇摆的脚跟上前踢了一下,双手拼命抓啊抓,抓不着。石凳上的老人,看不出她有没有笑。多余的眉毛被一根根拔掉,摘一朵桃花悄悄写进日记。到底春天有多少天?五月的风应该吹一年四季。老人背转身,看不出她是悲是喜。路边的银白杨树一直在发芽,山上的枫叶不停地落下,夕阳的倒影一波一纹。金光闪的鱼鳞你猜是不是泪痕。老人写了这几句话,转身离开了这里的家。

【园丁上。

园丁:草,草,草,到处都是草;这风一刮,为什么就长出了这么多草?那边的草已经爬上墙壁了,皇宫和立交桥都被淹了。

画家:这样你就不闲着了,有工作做了。

园丁:你说,是这草厉害,还是墙壁厉害?

画家:草!

园丁:墙壁!

画家:草!草可以穿透墙壁,把它推倒。

园丁:其实你看见的草都是幻象。哪里有草?哪里都没有!是你自己心里长草。心里荒芜了,比地上荒芜更可怕。我下山的时候,看见一张很完整的蜘蛛网。太阳照着它,闪闪发亮,我把它放在你的门口,想告诉你这样的一种记忆。我写信的时候很小心,一直担心有什么事情已经忘记。那时你坐在门口,正收集一朵一朵的垂柳。那时青草还没有很绿,野花也不像你说得那么美丽,只是你总是那样的,那样的看着我。我突然间就看到了,你说的那种美丽。只是我总抓不住那种美丽,那种美丽像石头一样沉入河底,据说只有夕阳才能看透它。如果你能一直坐在山坡上,一直看着它照射的土地。我已经不能停下脚步,我知道,我走的这长长的路,为的就是追寻你的美丽。

画家:这个月的月钱给了吗?

园丁:老板,你忘了吗?两天前给过了。(走到一边去除草。)

画家:噢,那好吧。我太过敏,做什么事都怕被人发现。我不想当人面做这些事。突然被人发现,我就慌了。你说,山那边有个故事,我一直追着它就来到了这个地方。其实我不相信,但是我笑了。我看见地上有些污渍。你擦啊擦,然后让我看一块红色的毛巾,说擦净了。其实我不相信,但是我笑了。你伸手抓住一只蝴蝶,说这是从你心里长出来,要献给我的。其实我不相信,但是我又笑了。你对我说着话,从天黑到天亮。你说天太冷,想和我一起晒晒太阳。其实我不相信,但是我还是笑了。你说岩石在阳光下太久,碎成石子了,石子被踩入地下太久,变成化石了。你说眼睛闭得太久,已经睁不开了;你说时间隔得太久,已经说不清了。其实我不相信,但是我终于还是笑了。

画家的歌《你》

我常到这个亭子里来

我知道你也常来

亭子里站满了你

月光就这样的

倾泻下来

所有的你

都站在这里

月光就这样的

倾泻下来

挡住了全部的你

你时常就在附近

弹奏乐器

树林里到处都是你的声音

雨水就这样的

降落下来

淹没了所有的你

我听见有你的脚步声

在四周响起

我常常站在这里

在亭子的深处

在你和你当中

山又高又远

月亮一步步地移动

但是你一动不动

【画家下。

园丁(对着她的背影):你做学生的时候比现在明白多了!你还准备雇我吗?(喊)你还准备雇我吗?我还能在蓝靛厂呆多久?

画家(幕后):想呆多久就呆多久。等到草枯了再走也不迟。

园丁(对观众):有杀虫剂吗?有杀虫剂吗?能不能给我点杀虫剂?给我点杀虫剂吧,求求你们给我点杀虫剂吧!(痛哭)

第二场 邮递员

【邮递员在台上检信、分类、归置。

邮递员的独白:

我干邮递员已经很多年了,什么样的信都见过。像这封,里面肯定夹着纸币,而且是美元,大概是一百的两张;还有这封,里面有副耳环,是纯金的;很明显,这样的信都属于违规邮件,我们可以没收、充公;当然,也有人靠这个发财的,他们中饱私囊,侵吞别人的财物,将信件内容弃之路野。但是,我对此都不感兴趣。我只对一种亚麻色的信封很好奇,就是这个。十几年了,每天都有两封被要求寄送到蓝靛厂甲一号院。起初,我是怕麻烦,不想成天往那个破地方去;渐渐地,我产生了好奇,想,谁能那么轴、朝一个地址发那么多信?于是,我就偷偷拆开看——结果,有一种粉末从信里抖露出来,散发着南美丛林里某种豆科的氤之气。这种气味很吸引人,吸引你用舌尖去舔舔,尝尝,以至于最后你居然上瘾了,每天必须尝一点,就像这样……

【邮递员私拆开一封信,从里面小心翼翼地取出粉末,倒进一杯水,然后一饮而尽。

【她的情绪开始变化。以下念白,有的是书信内容,有的是她的自言自语。

邮递员:我想回去了,回到原来的地点。或者再往前走一段,可能再往前走一段就好了。这时的时间让我很困倦。我爬上瓦片,一层层地迈进,不知道什么时间才能停下。

【她又拆开一封,又取出粉末,吞下。情绪为之又一度变化。

邮递员:对面闪着街灯,很温暖的黄色灯光,能够延续到天亮。我没有准备好就上路了,其实因为什么都没有,因为一切都还保留着原状,而且我也没有告诉你一声,就走了。我很可笑,像块膏药一样,粘着钟表,指望它能让我变老。在梦里的时候,我还滑着雪橇,从大桥上飞速滑过,按照又黑又白的雪的轨迹,从汽车边呼啸远去。旁边的河冰冻得像条道路,我曾经在那里洗过澡,如今它从眼角滑过,已经不是从前的那条河道。

【她继续拆信,继续以不同的方式吞服粉末,人仿佛处在不同的年龄,不同的季节,不同的空间,不同的生理阶段。

邮递员:我躲进死胡同,又被抓了个正着,只好老老实实地走出黑暗的墙角,街灯照着身影像道路一样又黑又长。我跑啊跑,穿过每天都走的街道,四周的房屋又矮又密,大家关门闭户,都知道是我在跑。我看见玉米地,还有座古老的庙,没有水的土坑,架着两块石灰板做桥。我曾经在这里拔兔子吃的草,如今草已被拔光,也不见了石板桥。密密麻麻的脚印,每天都被清扫。光秃秃的马路上,再没有人看见我奔跑。

【她渐渐不能自已,开始亢奋、瘫软,直至晕厥、休克。

邮递员:我还是在这里,有时只是为了寻找,不知是几排几号。顶着星光,感觉到自己是真正的幼小。那是我曾经打过仗的沙土堆,插着一根枯枝作为记号,想等我年老的时候回来拔掉……

第三场 尖叫饮料

【音响里传出一段情绪变化多端的音乐;画家的手指跟着音乐在想象的琴键上飞跃;另一处邮递员像歌唱演员一样在诵读。突然,画家的手指长时间摁住某个想象的琴键不动,邮递员的朗诵被显露出来,在某个音节上她突发性地尖叫起来,音乐随之跟上,再度强烈起来,直至终结。

邮递员的诵词:

我就一直往离你最远的地方

一直走去

所有人都在笑

我离开太远了

只听得见有人匆忙走过的声音

这是一条街

我们在各自的通道上走着

整条街都弥漫着雾气

湿漉漉的

我还以为是炊烟

那时有人从我面前经过

对着我冷笑

我死死地按住白色的钢琴键

不让它发出一点声音

但是我发觉

是我站在屋顶

是我在发出尖利的长啸

【暗转。某个早晨。喇叭里播送着第n套广播体操,鸟鸣,自行车铃声和汽车鸣笛交织在一起。

【画家上身只戴胸罩端坐在桌子前,颤抖的手艰难地把早餐送进嘴里,勺子还是一如既往地很难对准嘴。邮递员在一旁帮她。

画家:这是很静的早晨,静得令人失望。金黄的叶子掉下来,惹得路人张望。路人把它当作太阳,激动地拿回去,供奉在庙堂。

女邮递员:这是很静的地方,不会再变,或者清晨或者晚上,都是一样的悠闲,闲得令人发慌。

画家:这里没有你真正想要的。你可以拿片叶子回去,当作太阳;也可以把它嘬在嘴边,发出尖利悦耳的声响。

女邮递员:但这里没有你能要的。这不是你的地方。这是很静的早晨,静得令人失望。

【忽然,广播里传来“早间新闻”。

【女邮递员去倒洗脚水,两人一起洗脚。

画家:记得这里吗?悬崖最底下的草碧绿如轻烟。

女邮递员:这是我们殉情的地方,里面藏有白骨森森,至今未变。

画家:海水最底下的草柔软如黑发。

女邮递员:还记得吗?这是我们殉情的地方,里面藏有白骨森森,至今未变。

画家:就像你今天这样,紧紧地抱着。

女邮递员:我们一直留在最底下的底下,至今未变。

画家:可是你还记得吗?无数的山里水里,最深的地方。

女邮递员:我们殉情的白骨森森,至今未变。

【女邮递员帮画家穿鞋,系鞋带;画家帮女邮递员穿上外套,系上围巾,拉上领口的拉链。

画家:在我消失以前,只有你在对我笑。我很清楚,只有你不是杀我的那个人。你是世界上唯一一个可怜我的人。

【说罢,画家依然只戴胸罩,背上画架出门。门外狂风呼啸。而女邮递员穿戴厚实,钻进被窝,由饮泣而抱头嚎啕痛哭。

【音乐起。

第四场 烟

【黄昏。蓝靛厂画家房内,餐桌前。画家、女邮递员和园丁在一起吃饭。

画家:这菜淡了,没味。

园丁:我是严格按照你的口味做的,先下什么,后下什么,盐多少,糖多少,一丁点差池都没有。

女邮递员:我吃着也有些淡。真的,淡了,很淡。

画家:鱼也是怪怪的,还有点腥。

女邮递员:还发苦,是不是苦胆破了?

园丁:真难伺候。好吧,我去拿点胡椒。你们等着。

【园丁下。

画家:这人就是这样,不说实话。明明是他的错,承认了又怎样?

女邮递员:别跟他计较,人到中年怪病多。

画家:我是可怜他没地方去,才留着他给我当园丁。其实他什么都不会,还不如我自己去收拾这些个花花草草。

女邮递员:不过他倒是一个很风趣的人。

画家:我小时候,我妈就跟我说了。男人不怕没钱没地位,怕的是不说实话,不勤快,不干脆利落。抬头的婆娘低头的汉!

【远处传来鞭笞和叫喊的声音。

女邮递员:什么声音?

画家:好像有人打架……是谁被揍了?你听听,那喊的人是园丁吗?

女邮递员:好像是他的声音,对!就是他的声音。

画家:快快快,快去看看,别出什么事了。

【画家和女邮递员起身,出门。

【门外院子里,柴房的门紧闭,里面的声音清晰起来。仿佛有人把园丁捆绑起来毒打。一边是咒骂和鞭子抽打的声音,一边是园丁惨叫的声音。

抽打者(咒骂的语气):镜子摔在脚下,真以为有好多个自己。其实什么都没有没有自己……妈的,我抽死你!……背了一树的叶子,颤颤巍巍的,真怕失去了自己,其实没有自己……你个婊子养的,犯贱是吗?……但这些都过去了,犹如风永远席卷着大地。事实上,永远都不会有你!……我今天打定你了,打的就是你,看你嘴还硬!……可怜巴巴地走在路上,笑一下都要借月光看看自己。其实不用看,连月光都知道,其实没有自己……喊是吗?越喊越打!……这世界太荒唐,敲着石头走进家门,疼的是你……

【画家和女邮递员不断地砸柴房的门,手敲脚踢;最后,门开了。柴房内除了园丁,并没有别人。原来是他自己扯下皮带,边抽打墙壁,边自我喊叫。

画家:你这是干什么?

园丁:没干什么?恶作剧而已,逗你们乐呢。

女邮递员(忍不住笑出声):拿我们开涮啊……

画家(怒从中来,上去就是一个巴掌):你个傻蛋!大二!

园丁:你打我是吗?

画家:打你怎么了?(又踹他一脚)打你怎么了?

园丁(还手,大打出手):你个婊子,看我不揍烂你!

【女邮递员上前劝解,结果被误打。于是三人打做一团,打得很痛,很惨。三人边哭边打,很令人揪心。

【歌声起,音响传来一首歌。

歌曲《烟》

你是疑惑,梦境里分不清你我;

你是欲望,在人间找不见方向;

你是难堪,分别时留不下身影;

你是幻象,生命中抓不住依傍。

我就是你——

我是你留在梦中的泪,

我是你踩在人间的脚印,

我是你遥望无期的相思,

我是你活生生的勇气。

不,我不是你,

我不是你听不见的叹息,

我不是你看不到的忧郁,

我不是你转身而去的目光,

我不是你等待中的意义。

第三幕 荒野扑上墙壁

第一场 居委会

【居委会广播站。正午。女画家在麦克风前读广播稿,间或插播一些会议通知、社区短信。

画家(念稿):

居委会门前有一个水泥砌成的花坛。因为刚刚砌好,还没种上任何花草。中午的阳光很热,照得整条大街都静悄悄。

水泥砌成的花坛方方正正,砌花坛的水泥还有些发潮,一只小小的凉鞋脚印在上面,不知是哪一只脚。蟪蛄藏在树叶深处叫,叫得古槐树的叶子到处飘。(插话:盖红红,盖绿绿,盖紫紫,请到居委会领蟑螂药……)

粗粗的古槐被铁栅栏围住,铁栅栏下面有一个彩色的发卡,不知从哪根发辫上丢掉;发卡在掉落的槐叶间躲,躲得上面的塑料漆都褪了色。

居委会后面有段长长的水泥墙,墙后很乱很脏。几年后这里种上了小柏树和花草,晒着阳光静静地长高。

中午的阳光滚烫滚烫,小柏树的影子又黑又长。下面有条彩色的发带,不知从哪根发辫上丢掉;发带在小柏树的影子里躲,躲得布纹上的图案都褪了色。

居委会门前有一个水泥砌成的花坛,花坛里面的鸡冠花已经被拔光,只剩下干干巴巴的泥土,就像刚刚砌好还没种上花草。砌花坛的水泥早已不潮,一只小小的凉鞋脚印在上面,只是水泥开裂掉下一块角。(插话:六号院的盖大爷,请速到居委会领蟑螂药,就差你了,人家都到了,你能不能快一点?!)

中午的太阳在天上飘,古槐的叶子在花坛上飘;中午的阳光又热又烫,中午的阳光安静得没有一点声响。

现在请听邓丽君女士演唱的歌曲《你说过两天来看我》。(画家自己演唱)“我没忘记你,你忘记我,连名字你都说错,证明你一切都是在骗我,看今天你怎么说……”

第二场 什么时候离开

【蓝靛厂甲一号院,画家住宅。园丁背杀虫药水箱上,发现屋里没人,自己找水喝,并洗脸擦身。

【画家上。

园丁:又去居委会了?很有责任心嘛。又当画家又为居委会免费服务,每星期当一次义务播音员,好模范也!难怪你在学校那么爱唱邓丽君的歌,敢情这点才艺都用在这里了。做不好画家做诗人,做不好诗人做播音员,做不好播音员做歌星……哈哈哈!……一个老女人疯了,扔下一件厚厚的黑毛衣,腰里系一条长长的围巾,从家走到街上,再从街上走回家。她的眼睛又灰又白,就像天上照着我们的月亮。

画家(面容安详、从容地):我就是你,站在你面前的是我。你笑我时,我看见一个老太婆,虔诚的跪在那里;从她的眼中,我又看到你。

园丁:地很厚很白,天很沉很黑。另一个老女人也疯了,大冬天穿着一件破旧的秋衣,从草丛中走到垃圾堆,又再从垃圾堆走回草丛,捡几个石块捧进胸口,惊恐的眼神又白又黄,就像天上照着我们的月亮。

画家:我坐在长椅上,几千年前的松柏树下,古风习习。年轻的僧侣身影空寂,正在墙砖上精细地雕刻。电话铃声响起,惊落了莲花的静谧。

园丁:一群人站在周围,望着两个疯了的女人,怜悯的目光又冰又凉,就像天上照着我们的月亮。地很软很白,天很深很黑。

【园丁边说边捻碎一些细草,将细草的粉末放进一杯水里。然后狂饮吞下,渐渐体会饮后的不适。直到为自己营造出肚腹绞痛的中毒幻觉。倒下,极其痛苦地翻滚、抽搐。又突然站起,恢复正常状态,并把那杯水递给画家。

【画家不假思索地喝下那杯水,却什么也没发生。

园丁:这个月的月钱还没给呢。

画家:是吗?我记性真不好。看你面前放着一枚巨大的钱币,又圆又方。

园丁:在哪儿呢?

画家:先伸出你的手去摸摸这光,请告诉我它的形状。

园丁:我什么也没看见。方的?

画家:你又不知道我在说什么了。有时候听不懂有时候听不见。我的每一句话都是绳索,在紧紧地拉住你,别掉下船。船上船下都是你,汗水渗进大海粘成一片。我见过你憔悴,你毕恭毕敬双手垂立。如果我说疲惫的是我不是你,你又要在心里嘲笑。让我再告诉你,这条船永远不会翻!想要月钱?好吧,回头晚间收工的时候来拿吧。

园丁:嘘——听!你听见一种很特别的声音了吗?

画家:什么声音?

园丁:草叫的声音。就是那些疯长狂长的草,它们在白天和晚上尖叫,想叫的时候就叫,让人撕心裂肺。每当它们叫起来的时候,什么都听不见了。敲墙壁的声音,送葬的声音和举国欢庆的声音,遥远得就象从未发生。

画家:你躲到我这里长大,去剪断分叉的头发和蒿草,洒在石灰上的影子越来越长……

园丁:还是什么都听不见,打电话的声音,结婚的声音和男女殉情的声音。所有的声音都挤在一起,就象从未发生,蒿草又松又软。

画家:站在树枝上的麻雀们,望着我们的脸,又红又暗……山那么高,慢慢地就碎裂了,一块块掉到土里……

园丁:我要走了。或许是一场真正的骗局。柔媚冰冷的笑,把荒野投向墙壁。你面壁对它时,变成了你。请相信你的感觉,即使你把墙皮剥下贴进胸腔,也改变不了已有的影像。只有它才是真实的存在,而不是你。你已经来不及去哭去笑,把一只脚伸向墙壁,你就是斜阳带来的那些,铁一般冰冷的树。请看看周围,有多少人含笑站在这里,用柔媚的眼神,射出冰冷的寒光。你想哭还是想笑?想都来不及,就已经变成墙壁。你就是那片荒野,斜斜地扑上这块墙壁。因为来不及冷笑,所以一直微笑。就这样变成了墙,再等绝色的荒野贴上墙壁。

画家:那好吧。既然你那么不愿意呆在这里,如果你也已经有地方去,你就走吧。等荒野扑上墙壁的时候,你就走吧。

【园丁下。

画家:你要去没人去过的地方,走的尽是陌生的土路。你从不相信,月亮会照遍世间的每块泥土。你把土块攥成石头,扔在无人的沙丘;你把树叶折成墙壁,封住所有的道路。但你没看见,月亮早已推着花影,悄悄站在你的身后。你四处张望,始终找不到出路,甩不掉层层的背影,把你围住。你这才清楚,永远流不走的,只有泪珠。

第三场 又到晚餐时间了

【三个演员直立台前,朗诵。

演员甲:洒在床前的是月光吗?

演员乙:不!

演员丙:月光早被你拿走了。

【黄昏。餐桌前,坐着画家、女邮递员和园丁。

【画家还是那样吃饭,勺子对不准嘴。

画家:你选择奇怪的方式,谈论家乡和死亡。回首时天色已暗,一大团乌云飘进你发黑的脸膛,靠在厚厚的城墙上,抵着发僵的肩膀。漆黑的夜只有一盏灯在亮,孤单的身影在阴影深处彷徨。天会再亮,你永远会在远方……

女邮递员:你把我从身体里抹掉。先是从肩膀,然后再从骨髓里。我站在长长的发丝上,在风中瑟瑟而泣……

园丁:路边放了一袋发霉的种子,有闲人挖了个坑,把种子种进去,扬起的尘土夹杂着发霉的气。把我高高卷起,我变成一粒发霉的种子,摔入坑底。

画家:发霉的种子发了芽,长成一片茂盛的花草。我把笑放进花瓣的皱纹里,只留下一根长长的发,在风中瑟瑟而泣。

女邮递员:为什么伸出手摘取镜子里的兰花?它还没长出嫩芽。

园丁:你不知道,灯光已经渗进墙土。

画家:墙土簌簌地掉落,掉进堆在墙角的树叶丛。

女邮递员:树叶在墙角燃烧,只剩下一片灰烬,又被雨水冲刷干净。

园丁:那格子窗呢?

画家:我是方正的格子窗,摆在几案的前面。

女邮递员:飞来一群麻雀,啄破了窗纸,漏进飘着雪花的阳光……(突然,她一头栽到桌子上,晕倒了。)

【画家和园丁急忙上前照料她,将她抱起,放到床上。

【暗转。场景同前。画家和园丁围坐在床前。女邮递员奄奄一息地躺在床上。

女邮递员:那时我十七岁,一直在找你。下过雨之后的天特别的蓝,你躺在天空上,不言不语。我找你找到了车站,马路那么的宽,一眼就看到了天尽头的你。我坐上公交车,换了一辆又一辆。你在树叶间闪烁,银白的太阳光刺痛着我的双眼,我看见你在不远处的青山前。但是车窗太小,越看你越远。我还是来到了那片山,天色已经很红很暗。你躲藏起来,在灌木丛的后面。我跑进灌木丛,尖尖的刺,扎满了双眼。我住进你旁边的山上,看见山下麦田边的小河。我在倒影中找啊找,可河水已经流尽,被厚厚的树叶一层层填满。原来你是清晨,中午时把我叫醒。你洒落一地的树荫,又让它离我更远。狭小的窗户把我变得狼狈,我只好一点一点地挤,挤出这个空间。我神情紧张四处游荡,忽然听见你大声叫喊。可我的模样很疲惫,眼神紧张,狂风把我吹得零落。你的声音咝咝地传来,钻进孔,像原野上的风在吼。我越找你,你离我越远,用尽了力气也找不到你的地点。原来你是清晨化成的一滴水,滴在我的心里,又马上消失得更远。我倒在那天的晚上,夜晚的灌木丛阴云密布。我扯不下天空,只得举起拳头撑起夜幕。阴云和荆棘之间我成为一支刺,把仇恨刺向天空,在酣畅淋漓的厮杀中一转头瞥见自己奇怪的笑容。你还是躺在天尽头的天空,在马路边的车站。我一眼就望见了天尽头的你,目光炯炯。白杨树叶间的太阳银光闪烁,刺痛了双眼。我倒进麦田边的河,被树叶裹了一层又一层。天空软绵绵地走远了,映出河水的颜色深深蓝蓝。我倒在那晚的灌木丛中,什么都看不见。记起了那晚的夜空,红红暗暗布满灰尘的天。你遗落的风雨,遮盖住双眼。总是一眼就望见你,在宽宽的马路边上的车站,在飘着白云的天的尽头,望痛了双眼。我来到最高的山尖,搭一座长长的桥。桥那边如烟的柳树,爬满了蟪蛄。满满的夕阳,染红了薄薄的透明的翅膀。你没有言语,躺在天的尽头,越来越远。

【言毕,气尽而绝。

尾声 你还小呢

【男演员和两个女演员的诗。

诗《你还小呢》

你还小呢

什么都不懂

弯弯曲曲的心肠就挂在手臂上

你看见太阳白白地在天上飘着

就想用筷子夹下来尝尝

你还小呢

有一天也会长大变老

你逃啊逃

想要飞入月亮

月亮在你身后摇晃

你如同一株草

充满世俗的忧伤和惆怅

你还小

不知道入骨的悲伤

这悲伤化作风和月

美化世人的想象

有一天

你坐在石头上

露出十年前笑得很天真的模样

风和云在你身边缭绕

我知道

你再不想进入月亮

【剧终】

2009年2月17日 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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