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燕子留个门 :2013年干亚群所著的图书

更新时间:2024-09-20 16:44

《给燕子留个门》是2013年浙江文艺出版社出版的图书,作者是干亚群。《给燕子留个门》是一部关于童年与乡村的散文集。主要描写了一个七十年代乡村村庄里的人与动物、给燕子留个门人与事物、人与人之间的一利稳定关系,揭示了是谁保持这种稳定的关系,是什么为村庄里最核心的东西,也展现了当时一代人生活的场景。

内容简介

《给燕子留个门》缘起她的孩子的询问。作者的初衷,也只是为了记录自己对儿时乡村生活的记忆。《给燕子留个门》的内容包括童真和乡趣两个方面,这两个方面又是融为一体的。作者从儿童的视角,回忆二三十年前家乡的种种风物。

作者简介

干亚群,1972年出生,经济学学士,公共管理硕士,著有散文集《日子的灯花》,一供职于余姚市文联。

图书目录

会生气的麻雀

泥墙里的蜜蜂属

粘蜻蜒

柯鱼

蛙鸣只在黑夜里响起

鸡零狗碎

给燕子留个门

向歪脖子树致敬

炊烟

敞开的木门

女人的河埠头

天落水

像镜子一样的池塘

露天电影

火缸

晒场

谁在戏里进进出出

慢慢变旧了的东西

把影子留给黑夜

乡村电视

村里的名字

什么季节吃什么果

藏钱

过年那些事

拜坟岁

正月十四夜

红灯笼黄月亮

清明节的青

端午端午

七月半

中秋节儿女事

一个叫阿凤姑娘的接生婆

最后一位赤脚医生

张先生

剃头二陈

肚里仙

客串媒人

村小学的老师

后记

后记

用细节重建我们的村庄

谢志强

干亚群这部散文集《给燕子留个门》使我想到我童年的农场。农场是村庄的一种变体,差别在于农场的根没有村庄的深——文化的根,血脉的根。儿时,我在农场连队的马厩里,看见马在吃槽里的草料,鸡在啄粪蛋里的蛆虫,狗在角落里啃一根骨头,猫在瞅着老鼠的动向。它们各自都专心地对付自己的食物,相安无事。它们咋不换换口味,羡慕对方的食物呢?作家其实也有自己的口味。有的作家吃杂粮,样样体裁都能来两下子。有的作家就盯住一种体裁嚼个不停。人吃饭咋就一辈子也吃不厌?我曾想。

多年来,干亚群钟情散文创作。不但不厌倦,而且“吃”得深入了。这回,她一路返回到了童年,回味童年的素材——那记忆的起点,像一匹卸了龙套的马,进入苜地。

谢志强:2011年初,你出过一部散文集《日子的灯花》,那是你对十几年文学创作的一次总结。我在2011年底看了你的新作《炊烟》,我眼睛一亮,想到《日子的灯花》,某种意义上说,是你对过去创作的一种告别。因为,我把《炊烟》视为你创作的重大突破。

好像一个人,离开村庄,在外面的世界游走,可是,走着走着,她察觉,她发现,竟然回到了村庄——那是你童年的村庄。这是写作的隐喻。我是指你在《日子的灯花》里,有一个长大了的你在看沿途的风景,属于游走散文。

有了《炊烟》,陆陆续续就成了这一组你回忆村庄里的童年的散文,兜了一个大圈,你发现了童年。我把它视为回家的散文。这是你散文创作中飞跃性质的转变。你过去怎么就没有发现?或许,你没舍得启动你童年的资源?其实,对每一个作家来说,童年至关重要。童年总在呼唤作家,你是怎么听到童年的呼唤?

千亚群:喜欢上文字已不是几年的事,而是二十几年的事了。在我还在念初中的时候,有一天我有一篇类似于读者的信件在一本《初中生》刊物上发表了。当时我们学校的一位副校长看到了,问我是不是我写的。我说是。于是他在一次全校师生大会上把这件事好好地表扬了一番,还很认真地朗读了那篇小文章。这件事对我的影响是让我喜欢上了文字,并一直把文字作为自己保持内心宁静与摆脱欲望的一种力量。从某种意义上说,我写文章是因为我还有幻想,希望用文字来经营自己的家园,能独立于热闹的现实。事实上这样的写作路径让我的文字局限于一己的世界。

虽然,我自己也不怀疑文章的真情实感,但这毕竟属于一个人嘟嘟嚷嚷的自言自语,里面的感悟也好,思考也罢,如果离开了一个人的经历,就失去了阅读上的共鸣。《日子的灯花》这个书名,其实也代表了我的一个想法,一方面记录了我精神世界的成长,另一方面希望对以往的创作作一个小结。所以,特意选择了在不惑之年出版这本书。

人的一生离不开选择,而选择意味着取舍。有时舍恰恰是让你有时间去思考,去发现。有一段时间我一直没有动笔,而是琢磨着如何突破以往的“自我”写作。有一天,我儿子问我童年是怎么样的时候,我的心为之一颤,仿佛一张张黑白照片湿漉漉地从洗片液里打捞出来。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童年,而我们这一代的人与其说是一个人的,还不如说是大家的。我们这一代人虽然缺少物质的满足,也缺少父母潜心的管教与培养,但我们一点都不孤独。童年中的我们也许并没有在意过自己快不快乐,而且那时的快乐与不快乐也不会留下什么影响。但现在回想起来跟自己的儿子一比,发觉我们的童年是非常丰富的,因为是属于整个村庄的。这是一个比较有意义的一个话题,于是我便有了一个写作的动机与目标。

谢志强:你童年的村庄记忆,我看到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人与物之间的关系,正是由一系列不起眼的细节凝结,进而,你的笔触深入一个村庄的内部,日常生活中,轮回里,那被沉甸甸的文化浮现出来,有约定,有禁忌,有敬畏,有和谐,我能看到一个表象与灵魂的村庄的生存状态——那时的村民怎么过日子,过着什么日子。特别是其中的细节。当我们回忆过去时,我们往往回忆起的是细节。你用细节重建了一个乡村的村庄。相比过去的创作,这组散文中,你对细节给予了高度的重视和敏感。你来谈一谈如何发现、使用细节的吧。

干亚群:散文的美在于从生活的底部寻找深度,于细微处发现具象,正如佛教中所说的“一叶一世界”。对我而言,是一村一世界。尽管散文需要自由,但她又必须介入生活,而且得拉开了一定的时间后才能看清一些东西。大人那时无暇顾及我们,他们忙于参加生产劳动,我们这些人三五成群游荡在村子里,村庄的一部分属于我们,我们也属于村庄的一部分。我们慢慢地记住了村庄里的一些习俗与民俗,没有想过要学会继承,但很用心地去遵守这些习俗与民俗的约定、规矩,为的是免去大人的呵斥与挨打。

我写这组散文的时候相比以往的写作,要来得轻松与自由,因为我对自己的童年生活与村庄很熟悉,这些熟悉建立在那些细节上。可以说,这些细节组合着我们的童年,也支撑着我们的村庄,它们一点一滴地存在于我们的生活中。有意思的是,我们的年龄还不会思考,但我们的眼睛却让我们发现很多真实的细小,这完全异于大人的视角。不敢说这符合艺术创作需要的“纯白”胸臆,不过,这确实是我在找童年时得到的一个心得。所以,我在文中使用了很多细节,以细节代替语言的雕琢,用细节丰富文章的立意。

谢志强:我忽然想到双重性。这个你童年的村庄,时不时会呈现出双重性。《给燕子留个门》,同一个屋檐下,有两个世界,人的世界与鸟的世界,开门或关门,还要考虑家庭成员——燕子是不是归来,得给燕子留着门。《像镜子一样的池塘》,池塘是虚和实结合的世界,它又映出了生命意识和性别歧视。《女人的河埠头》,男人建设,女人经营,那是女人的领地,却也照出了女人的无奈。《晒场》则是人与牛的不同世界,牛见证着人的世界。这一系列双重性的表达,呈现出你童年村庄的丰富与温馨。与你的《日子的灯花》相比,你的视角发生了变化,这种视角,对你发现童年村庄意味着什么?

干亚群:《日子的灯花》我前面已经说过了,这个中的文章大多是我个人的一些感悟与感怀。一些经历让我有了一段追寻与摆脱相交织的心路历程。或喜或忧,说到底还是一个人行走在路上,周围有很多景物,而我侧重于欣赏的心境,这难免会错过一些更美好的风景。要知道,散文的深度不在于你动用语言的能力有多少,也不在于你有多少真实的经历,而是你呈现出来的世界有多宽,也就是要把不同于自己内心世界的世界表达出来。如果说《日子的灯花》是我与成长中的自己建立的一个世界,那么这组散文则是我与我们、我们与村庄、村庄与村庄里的事物间的共同构建。不同的世界在成人眼里有不同的体味,大多不外乎感慨与深沉,但在儿童的眼里却是一种亲近与欣喜。也因为顺着孩童的视角,村庄的记忆开始鲜活起来,带给我的已不仅仅是童年的生活,而是我们人类世界与自然世界的连接、补充。我们现在缺少的正是自己与周围世界的联系与沟通,于是一些事物正慢慢消失,我们的心在渐渐迟钝,而我们对此却浑然不知。

谢志强:说到底,文学创作,就是用独特的视角去看你的世界,然后,用独特的方式表达你的世界。

你仿佛用望远镜去嘹望童年的你,继而,又用显微镜去放大童年的你。其中的叙事,有两个你——童年的你和青年的你,后一个你追忆前一个你,重要的是你“发现”了什么?两个你构成了怎样的链接?

干亚群:不知不觉,自己到了不惑之年,按照孔子的说法,这是一个明白事理的年龄。一个人要做到明白事理其实很不容易,这需要成长的积累和世事的积淀,或许我们把儿童的天真交还,才能换来一个成年的阅历。这些阅历看起来很重要,因为这是你身于社会谋取生计的一笔财富。当有一天有人夸奖你成熟的时候,其实作为自己深层次的思考,应该是感到一种淡淡的失落,因为你要么丢失了童真,要么不得不隐藏天真。我一直认为儿童的眼睛是世上最美丽最清澈的,他们的眼里没有躲闪,没有隐瞒,更没有世故。用这样一双眼睛打量这个世界,你说还会有油滑有伎俩吗?

谢志强:写作到了一定程度,每位作家都会寻求一种质的飞跃。这种质变,偶然中包含着必然,那么是什么契机使你写出《炊烟》,然后,有了你这组散文?

这里,其实想问问你的阅读。阅读与写作,两者是相互渗透相互作用。阅读与写作都是一种发现。可以说,一个作家的创作能走多久,能走多远,一个至关重要的因素,取决于作家的阅读。阅读怎么会影响了你现在创作?

干亚群:我们面I临写作的路径有两种:一种是直接的经历,另一种是间接的阅读。我的阅读范围非常杂,历史、政治、文化、哲学等,当然文学是其中一个很重要的部分。我每年除了看一定的世界名著外,还会花一定时间看当下的一些优秀文学作品。去年年底我看了刘亮程的《一个人的村庄》与李娟的《阿勒泰的角落》。这两本书对我写这组散文有着一定的影响。他们写的也是村庄里的生活,有些场景跟我的村庄非常接近。如刘亮程写到过《炊烟》,李娟写到过《河边洗衣服》,这些事这些物读来非常亲切,有共同的记忆。但与他们不同的是,我们生活在江南,不同于他们的西北游牧生活,我们的村庄里有着他们所没有的一些细节与情节,而且我加重了江南的民俗与习俗,通过这组散文或一本书,除了能了解到我们过往的村庄生活外,还能够走近传统。

谢志强:这两年,你聚精会神地构建记忆中的村庄,我也陆陆续续阅读过。其特别是,你用童年的视角,写一个村庄的那些人那些事。当然,许多人许多事在村庄中消失了,但你用文学的方式留存下来,成为记忆的遗产。

这是一部长篇散文,真正的主角是你童年的村庄。我看出,起先,你并没有一个总体的构思,但是,写着写着,就像一棵树粗大起来,有主干,有分杈,有细枝,有叶片,有花朵,有果实,于是,就形成了一种自然的格局,你的童年视角贯穿始终,呈现出生机盎然的景象,村庄里,人与人,人与物之间,像河水,像炊烟,弥漫着温馨的气氛,流淌着生命的血液,这是有灵魂的写作。

你写出了每个人向往的村庄。我们置身城市,其实,心灵永远在远方的故乡。通过这次文学的重返故乡,你又许了一个愿望。我已经在你的话中,知道你打算再一次重返故乡,其方式是从青年的角度。你是叫村庄里哪个女孩也成长起来吗?

干亚群:刚开始的时候,那些村庄里的人与事似乎漂浮在我的记忆表面,随便一抹,那些故事那些趣事就鲜活地呈现出来。比如《会生气的麻雀》、《鸡零狗碎》、《把影子关在门外》,等等,这些事仿佛就发生在昨天,不费一点力就能完整地叙述。我也欣喜于自己这种写作状态,不做作,不拘泥。后来,写着写着,觉得仅仅满足于人与动物、人与村庄的关系还不够,还有许多东西可以写。尤其那些风俗、民俗,以及曾经代表一个人身份的手工业者,而有些现在几乎已经找不到,有些正慢慢退出历史舞台,有些只能存在记忆中。写村庄里的那些事,那些人,并不是想回到那些年,而是希望给村庄留下一个细节,留住一段回忆。人在少年时想着法子远离自己的故乡,希望走得越远越好,而到了一定的年纪,却突然发现故乡像一块胎记一样烙在了自己身上。人生是没有回程路,而写作恰晗弥补了这个缺憾,使得自己在一个婆娑世界里不至于那么凌乱。

当然,村庄里的人和事远没有我写得那样直线式发展着,还有许多的故事留待我下一本集子中,是一个姑娘家眼里的村庄,或许。我的长大让村庄又多了很多的细节和故事。希望,自己这本书不仅仅是给读者带来回忆,而且还能一同分享曾经有过的童趣与自由,虽然我们的童年像一张黑白照片,不过,我们有理由相信,这张黑白照片经受得住岁月的淘洗,并且越洗越清晰。

序言

致我们难以忘怀的童年与乡村

廖可斌

看到书名,细数篇目,我们就知道这是一本关于童真与乡趣的书。读它之前,你最好让自己的心情静下来,静得像池塘和小溪的清水;把自己的神经放松,轻松得有如蓝天飘动的云朵。如果你还带着白天奔忙的劳倦,心中还萦绕着现实生活的烦恼,那也没有关系,只要你开始阅读这些清丽的文字,就如捧起一束芬芳的花朵,它们带着清晨的露珠,散发着山野田间的清香,会让喜悦和温馨渐渐充溢你的心问。

本书的内容包括童真和乡趣两个方面,这两个方面又是融为一体的。作者从儿童的视角,回忆二三十年前家乡的种种风物。关于儿时游戏与动物的一组作品,如《会生气的麻雀》、《泥墙里的蜜蜂属》、《捉蜻蜒》、《抲鱼》,《鸡零狗碎》、《给燕子留个门》等,固然处处洋溢着天真烂漫的童趣;关于节令的一组作品,如《过年那些事儿》、《正月十四夜》、《清明的青》、《端午端午》、《七月半》等,以及关于村里种种人、事、物的一组作品,如《炊烟》、《女人的河埠头》、《木门》、《天落水》、《像镜子一样的池塘》、《晒场》、《一个叫阿凤姑娘的接生婆》、《最后一位赤脚医生》等,也都是儿童眼中的世界,都以儿童活动的足迹串联起来。那时的农村并不富裕,可以说还相当贫穷,但孩子们可以自由自在、没日没夜、成群结队地在房前屋后、田间地头玩耍。捉到一只差翅亚目,捡到一颗玻璃球,都会给他们带来无比的满足和快乐。如《抲鱼》写孩子们用一种叫“板筝”的渔具捕鱼:

找一个地方,把网轻轻放入水中,然后我们收起脚步声,生怕惊动了慢慢游过来的鱼。网在水中的时问不能过短,急促了鱼还来不及进网,时间长了,鱼则游了过去。当我们决定拉“板筝”时,深吸一口气,抓住竹杠,先只能慢慢提,如果过急,鱼此你游得还快。但网就在离水面也就几寸时得快速拉起来,一慢,鱼就会跳出网。

其实小孩子的一切活动都是有意义的。就在这些完全出于天性的游戏里,他们亲近了各种动物和树木花草,锻炼了种种体能和技能,比如学会观察周围的环境,集中注意力,掌握做事情的节奏,锻炼心脑并用的能力和四肢的协调性,增强动手能力,注意与同伴的配合等等,也体会了劳动的艰辛和收获的喜悦,感受了父母亲友、乡邻以及小伙伴问浓浓的爱意。现在四五十岁以上的城里人,很多都来自农村。他们现在置身高楼大厦、车水马龙、霓虹闪烁的环境里,承受着现实生活的巨大压力,加上已经到了喜欢回忆的年纪,都非常怀念在农村度过的童年时光。尤其是看到自己的儿女辈和孙辈们,虽然衣食住行、用的、玩的东西远非自己小的时候可比,但整天被应试教育压得喘不过气来,小小年纪就戴上了眼镜,背着沉重的书包,睡眼惺忪,缺少玩伴,即使参加一点所谓田径、球类活动,也往往是在一个狭小的空间,按照固定的规则运动,他们都深深感叹。两者相比,如果要做选择,恐怕很多人宁愿选择自己那个虽然贫穷但自由快乐的童年,至少我本人是如此。因此,这是一本老少皆宜的书,成年人读它,可以唤起对自己美好童年的回忆,让我们日渐干涸的心出重新得到童真雨露的滋润;孩子们读它,可以知道自己的爸爸妈妈、爷爷奶奶小时候的生活是什么样子,并至少问接感受到另外一种童年的快乐。

作者的家乡余姚市位于浙东的宁绍平原,这里是河姆渡文化遗址所在地,属于古代越文化区的中心地带,具有丰饶的民间文化积淀。南宋诗人陆游的著名诗篇《游山西村》,描写了与之相邻的绍兴一带的景致和民情风俗:“莫笑农家腊酒浑,丰年留客足鸡豚。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箫鼓追随春社近,衣冠简朴古风存。从今若许闲乘月,拄杖无时夜叩门。”读干亚群这本书,我很自然地联想到陆游的这首诗。在作者笔下,村庄当日的景色明丽如画:

栽们的村庄浸润在水中,过的日子也如水样……村里有镜子一样的池塘,村外有星罗棋布的沟、渠,还有从村南一直到村北绕了一圈的河,像标点符号一样连接着一村人的生活。(《鱼》)

刚会用手指头数数字时,我曾数过村里的池塘,共有十三口。村东二口,村中三口,村北村西各四口。小的不过十来丈宽,大的可说不准了,像一条河,但我们都管它叫池塘。在村民眼里,村外长长的流水才称河,村内像一面面镜子的水为池塘。有池塘的地方必有人家,一户,数户,十几户不等。(《像镜子一样的池塘》)

一个小小的火缸,折射出当时农村人的生活方式。村里家家户户灶前都建有火缸,用于收集刚刚烧过的草木灰。它们不仅可以用作肥料,还可以引火烧饭、点烟(省去了火柴)。将一罐米埋在里面,可以焖成稀饭。冬天取一部分草木灰用火熄装着,可以放在床上取暖。在火缸上搭个笼子,还可以烘小孩的尿布。温暖的火缸,还是鸡、猫、狗等最喜欢的窝……(《火缸》)至于乡村人性情之淳朴,则从买鸡苗一事上可见一斑:

每年有一批人来材予里吆喝卖鸡苗……这些鸡苗并不是立即付钱的,半年后才来收钱,而且只收鸡的钱,那些没长大的是不用给钱的。当然,公鸡与母鸡的钱是不同的,母鸡比公鸡贵一些。没有人记得放鸡苗的人是什么名字,而这些挑担拉车的人也只是在本子上让收下鸡苗的人自己写上只数。有的半年后也没有见人来收钱,村民便惦记那个放鸡苗的人,闲下来凑到一块儿,一个说那个人长得黑黑的,另一个人说看上去有五十出头了。村里人努力地惦记若这个还没来收钱的人。

当有一天那个人端着记账的记事本走进村里的时候,那收了他鸡苗的人纷纷迎了上去。大家七嘴八舌,似乎迎接-个远道而来的客人。那个说他长得黑黑的会惊呼一声,你怎么变白了?而另一个说他五十出头的人感叹遭:“原来还足个后生。”那个人摸摸自己的头憨厚地笑笑,一边让村里人自己报鸡苗数,从不去核对放出去的鸡苗封底存活了骞少。(《鸡零狗碎》)

这是一幅多么美好的人与自然、人与人和谐相融的景象。乡村的种种习俗,包含了农村人祖祖辈辈积累下来的生活经验和智慧,他们过的是真正的资源节约型、环境友好型生活。这样的景致和风俗,千年之前陆游的时代就存在,甚至陆游之前千百年就可能已经存在。陆游之后又过了千百年,当作者小的时候,它们也还存在。它们已绵延数千年。但就在最近三十年左右的时间里,便面目全非了。这不禁使人感叹三十年来中国社会变化之急剧。书中最深刻地反映了这一变化的,还是被选作书名的《给燕子留个门》这一篇。作者写到,一家人都喜欢燕子,凶此“约定俗成,最晚进门的人,总会看一看燕子是不是到齐了,然后关门——这是晚上最后一道仪式。就像大人牵挂会玩的孩子迟归那样,我也会提醒家里人:给燕子留着门”。可现在这幅图景已不复存在,因为村里的人家纷纷建了水泥墙、预制板的楼房,没有了燕子可以做窝的屋梁,虽然“那些拆了老房子的人家,把拆下来的燕子窝整个地端下来,然后放在树权上,希望明年燕子归来的时候还能发现这个标记。然而,那些建了新房子的人家第二年再也不会有燕子进出。整天锁着的大门和平整的天花板,让燕子越飞越远了”。这无疑是一个富有象征意味的隐喻。

作者写作这本书,缘起她的孩子的询问。作者的初衷,也只是为了记录自己对儿时乡村生活的记忆。有的人也许认为这些内容琐屑俚俗,难登大雅之堂。但研究历史的人都知道,古往今来汗牛充栋的高文典册,注重宏大叙事,充满对历史现象的修剪和粉饰。倒是那些人们随意记录下来的野史笔记,如《荆楚岁时记》、《南村辍耕录》等,以及最初并不被文人雅士看重的风俗画《清明上河图》等,提供了当时社会生活最真实生动的细节,成为后世人们了解当年社会生活图景的重要依据。本书作者是个有心人,细心记录了20世纪七八十年代仍留存在浙东曹娥江畔的种种民情风俗的点点滴滴,这是很少有人乐意做、能够做的事情。如今社会生活变迁异常迅疾,这已经是一项抢救性的工作。再过若干年,即使有人再想保存这份文化记忆,它们恐怕也已变得更加模糊依稀,难得如此准确真切了。因此,谁能I兑几十年或儿百年后,这本书不会成为人们了解这几十年中国社会变迁的细致生动的史料?

从现实的角度看,以工业化、城镇化为主要内容的现代化,是社会发展的趋势,不可逆转。它提高了人们的生活水平,也应予以肯定。但毋庸讳言,它也带来了一系列现代化病症:环境污染、竞争激烈、人情淡漠、生活单调,等等。我们能否在享受现代化给我们带来的种种福祉的同时,尽可能多地保留或唤回一些过去农业文明时代美好的东西?物质生活水平的提高,是否一定要以损失我们的美丽的田园、快乐的童年、温馨的亲情等为代价?社会的发展能否在一个新的更高层次上实现某种回归?这本书至少客观上触及了这一意义重大而深远的命题。

当然,作者的意图不是写一本历史著作,也不是写一本政论。她要写的是她最喜爱的文艺性散文。因此在存真、崇善之外,她更在意的是求美。除了通过刻画村景之美、童真之美、亲情之美、乡情之美等以融汇成内容之美外,她还着意追求文章的形式之美。写作这种追忆童年时光和乡村生活的散文,重在“纯真”二字,宜用质朴的文风,过于华丽的词汇、夸张的笔调、复杂的结构都不合适,但这样一来又很容易陷入平铺直叙、千篇一律。为此作者不断变换叙述的角度和节奏,单一视角和全知视角交替呈现;交叉运用白描和写意的笔法,尤其注意对细节细如毫发的描摹,飞针走线,移步换形,娓娓道来,引人入胜。试看这一段:

傍晚,竹园里一片叽叽喳喳,整个村子差不多都听到了。那阵势但乎有几百只麻雀。我们悄悄地走进竹园。竹梢上停满了麻雀。一只只不时地转动着小脑袋,似乎在商量着什么。它们在我们头上,但对底下的我们似乎一点都不在意。我们对准竹捎一个个拉弯了弹弓,一二一三,把小石子射了出去。我们满以为这样集中火力,打中几只应该没问题。结果一只麻雀也没打中。嗖嗖嗖,一群麻雀像离弦的箭一样,转眼不见了踪影。竹园里只剩下一片暮色浮动着光影,一半明,一半暗。地上有几根羽毛在晚风中或起或落。当我们被大人叫去吃饭时,竹园里又响起叽叽喳噎,此刚才还热闹。(《会生气的麻雀》)

这里运用了讲故事的口吻,绘声绘色,语言洗练轻快,富于速度感和节奏感,真有如“嘈嘈切切错杂弹,大珠小珠落玉盘”。

作者大多数时候都用写实白描的手法,偶尔则结合对孩子天真的想象的描写,绽放出一个或一串写意性的意象,令读者心眼为之一亮:

夜晚,我们在屋里说着话,它们静静地在泥墙里休息,一点声音都没有。整个村子飘浮在花香里,还有一种蜜味从泥墙里渗透过来。我们贴着墙壁睡觉,做梦,而蜜蜂属就在旁边:我们在梦中的呓语,它们都听到了,但它们谁也不会在嗡嗡声里泄露我们的秘密:我们在家里偷吃东西,它们也看到了。最们知道它们的眼睛特别大,大到看不清哪是跟珠,哪是眼眶,所以我们曾经很害怕蜜蜂的眼睛,认为这是一对魔眼。后来发现蜜蜂其实感兴趣的井不是我们,而是我们手上的花或者身上不知从哪儿沾来的花粉。

我们找来一根柴棒,浸入水中,顺着蜜蜂的方向,轻轻一挑,蜜蜂趴在了柴棒上。蜜蜂在阳光下爬了一会儿,抖抖翅膀,重新飞了起来。一会儿,早已分辨不出哪一只是刚晒干翅膀的蜜蜂。转身,扔掉手中的柴棒,忽然看到水缸里有一朵云,旁边是清澈的蓝天,像一朵盛开的水莲。我们不禁笑了。(《泥墙里的蜜蜂》)

可以想见,作者童年时肯定是一个非常细心、敏感的孩子,也亏得她几十年过去了,还保持着这份真诚与爱心,珍藏着这些记忆,丝丝缕缕记得那么清晰,唤起了我们沉睡已久的童年时光,唤回了我们的童心,使我们感到一种久违的亲切和温馨。

书中像这样饶有情趣的片段俯拾即是,而我已经不能再举例了,我这篇序言已经写得太长了。其实我根本就不是适合给这本书写序的人,作者手中的笔好比轻盈灵巧的绣花针,描出的文字温润如玉,而我就像挥舞棍棒,只能说出一些枯燥乏味充满学究气的话,实在不相称。只是一因作者诚意相恳,二因我实在喜爱这些清丽的文字。阅读她前一本散文集《日子的灯花》感受到的喜悦尚萦绕于怀,这本书又给我带来新的快乐,我希望有更多读者一起分享这种快乐,故勉力为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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