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沙沙沙 :2015年王安忆所著短篇小说集

更新时间:2024-09-20 19:18

《雨,沙沙沙》是王安忆于2015年12月出版的短篇小说集,由百花文艺出版社出版。

作者简介

王安忆,生于1954年,1969年初中毕业,1970年赴安徽插队,1972年考入江苏省徐州地区文工团,1978年调同上海市,存《儿童时代》社任编辑。1980年参加中国作协第五期文学讲习所学习,同年年底学习结束回原单位。1987年进上海作家协会任,2004年调入复旦大学任中文系教授至今。著有《小鲍庄》、《长恨歌》、《启蒙时代》、《天香》等。

书籍目录

平原上

谁是未来的中队长

黑黑白白

花园坊的规矩变了

小蓓和小其

雨,沙沙沙

这是不是那个……

从疾驶的车窗前掠过的

命运

广阔天地的一角

小院琐记

当长笛solo的时候

苦果

新来的教练

幻影

这个鬼团!

书籍序言

自序:论长道短

短篇小说在我并不是十分适合的体裁,所以当数点排列,发现竟有一百多篇的积累,就感到意外了,不禁要认真检讨写作短篇的经过和得失。漫漫回想,写作短篇小说大约可划分如此一些阶段——第一个阶段,其实是我写作的起步阶段。和很多写作者一样,短篇小说,尤其写儿童的短篇小说,往往是用来做练习,因内容浅近,篇幅轻巧而比较容易掌握。我第一篇小说,《谁是未来的中队长》,发表于一九七九年少年儿童出版社主办的《少年文艺》,六千字数。在第一次写小说的人来说,这已经是个了不得的工程,根本顾不上结构、布局,单是要编圆一个故事,就很费周折了。那种三百字一页的格子稿纸,十张三千字,二十张六千字,厚厚的一叠,颇有些份量,相当的成就感了。在写了几篇六千字以内的儿童小说以后,我尝试写作的第一篇所谓成人小说,《雨,沙沙沙》,也是六千字。此时,在六千字内。似乎调停自如:开局,展现,高潮,收蓬,多少有些套路,只是不自知罢了。事实上,这对于我已是个极限,超出这规模,恐怕就不怎么好收拾了。我说《雨,沙沙沙》是成人小说,从文学的角度,小说也许不能分“儿童”与“成人”,但在具体到个人的写作处境中,这个区别还是有意味的。儿童小说中的教育目的不可否认,特别是当我在《儿童时代》杂志社做编辑,去小学校调查、采写、收集意见、组织活动,是我们的日常工作,尽管小说只是业余的写作,但不可避免地,现实的学校生活提供了针对性的主题,这些主题的范围有限,同时和我的个人经验也有一定的距离,从严格意义上说,在我,儿童小说还不能完全算作小说创作,它们更接近于习作。所以,我自己常常是将《雨,沙沙沙》作为我的处女作,虽然它并没有彰显的成绩,而获得全国性奖项的《谁是未来的中队长》,我则是将其归入前写作阶段。也就是说,我的短篇小说第一阶段,是从《雨,沙沙沙》开始,这也是我整个文学生涯的开端。

对六千字篇幅的突破是不自觉中做出,但要细究,还是有原因的。连续发表小说助长了信心,许多积压着的体验和情感顿时找到了出路,一并涌向小说的叙述。说来也奇怪,在那二十几岁的年龄,远没摸到人生的深浅,可却是经验最丰饶的时期,其实是泥沙俱下,而现在,去芜存精。回过头去看那时的小说,难免汗颜,要留到现在写,决不可能写成那个样子。然而,话说回来.现在也许就不会去写它了。那时候的粗糙,鲁莽,自有一股子活力。饱满极了,漫天漫地,伸手一握,就是一捧土,栽出了青苗,杂芜是杂芜,可是生机盎然。就这样,《雨,沙沙沙》之后不久,一口气写下《苦果》,超出了二万字。这一个短篇,更像是中篇,这时候,直到后来真的开始写中篇的时候,对短篇和中篇的结构,也还没到自觉的认识,多是以字数为区分,有话则长,无话则短,并不以为体例本身有意味。没有自觉也好,那就是自由,完全不受拘束。心中又激荡着情感,有无限要表达的欲望,一篇没结束,下一篇已经催逼上来。在我写作够一本短篇小说集《雨,沙沙沙》,便生出写中篇小说的野心。与其说是中篇的结构吸引我,不如说是篇幅。对于六千字起家的我,标准中篇的五万字是一具庞然大物,而我生性是贪大贪多,就是这种贪欲让我有了耐心。当你面对一个从未对付过的庞大字数时,首先需要的是耐心。在我写作第一部长篇小说时,这耐心就更长一级。在这表面的吸引之下,是不是还潜伏着一种需求,就是寻找更适合我本性的形式,这形式不止在于体量上的大小,更是在于结构,一个要比短篇小说粗笨结实的结构,因我天生缺乏那种灵巧的专属短篇小说的特质。这有待于漫长的时间和实践,渐渐地去发现。其时,我继续由着性子,写一阵子短篇,写一个中篇,写一阵子短篇,再写一个中篇,却也形成节奏,反映出某种规律,就是在短篇写作中积蓄起能量,在中篇里释放,然后,开始写第一部长篇。在这样貌似自然的交替之中,逐渐产生一种下意识的选择,将比较小的材料交给短篇小说处理,规模大的则留给中篇,以至于长篇。像《战士回家》,《老康回来》,《打一电影名字》等等,多是这些所谓“小”的材料。似乎出于暗中的偏袒,我越来越倾斜中篇,某些小材料,我无意间扩张了作中篇,于是,能够给短篇嚼食的,日趋零碎,并且越来越少,终至没有。《鸠鹊一战》是我挂笔短篇之前的最后一篇,说实在,它还是可以发展成一个中篇,是因为其中的人物是续中篇小说《好姆妈,谢伯伯,小妹阿姨和妮妮》延伸过来,旁开一个故事,人物都有前史。因而也有限制,不便强求,到好就收了。自此,打住,是一九八六年初。还有零星几篇,《阿芳的灯》,《洗澡》,都是因邀稿殷切,不得已才写出,就像是短篇小说的余韵似的,再过一两年,一篇也没有了。这就是我所划分的第一阶段吧。

之后的十年,也就是一九八六年到一九九六年,十年里,我只写中篇和长篇。应当说,中长篇的体例是比较适合我的,我自忖长处是耐力,能够在较长时间里控制节奏,匀速前进。想到前面是漫长的篇幅需要去填满,会生出一种富足的心情,很兴奋。相反,短小的,如短篇小说那样的体量,从开头就可看见结束,倒急躁起来,按捺不住性子。短篇小说需要的是一蹴而就的弹跳力,我却没有,我是有些类似工匠,而且不是巧匠,属砌长城那种粗工。一块一块砌砖,越庞大的体量越让我进入竞技状态。这十年的末尾三年。我可说是连续写作两部长篇小说,《纪实与虚构》和《长恨歌》,其间写了中篇《伤心太平洋》,其后则是《我爱比尔》《姊妹们》。事情已经到了不节制的程度,可谓耗资糜费,真有掏空抽干的感觉,于是,刹那间止住。接下来的一整年没写作小说,只作些整理讲稿的文字工作,就像歇地一样,等待能量再次聚集。将息一年,一九九七年,复又开始小说写作,第一篇是短篇小说《蚌埠》。

其时,心情格外安静和从容,没有一丝强求,每一个字都是自然地舒缓地滋生出来。看起来,短篇小说总是作写作之始,抱小心谨慎的态度,但这一次和上一次又有所不同。上一次的谨慎多少是举足无措,这一次则有意为之,自觉地节制。从题目看,“蚌埠市”应是篇大文章,可事实上,我只写了一万字的篇幅,我将这城市当人,为之画一幅像。第二篇短篇小说是《天仙配》,说了一个有头有尾的故事,要是放手铺陈开来,可作中篇,但我并没有旁生枝节,而是单纯地叙述完毕,不过,是个长短篇,一万五千字。短篇小说的写作,就此又拉开帷幕,带着一点探寻的表情。我对短篇小说有了敬意,也有了兴味,但不等于说我就对它有办法了,我还是自觉得不及。尤其是看刘庆邦苏童,迟子建的短篇小说,是什么样的神来之笔啊!更知道自己的不相宜,也就因此,更甚于对它好奇,当然我只能后天努力。我发现短篇小说的题材并不止是“短小”,虽然我在“短小”处摸索了很久,比如《聚沙成塔》,《小东西》,《千人一面》,那都是些边角之类的材料,多少是余兴之作,并非我的本意。直到《喜宴》,《开会》,《招工》一批,我方才隐约摸索到路数,我想,短篇小说的材质应是轻盈,这一回,我是真受到它的吸引,但“轻盈”恰是我匮缺的,先天匮缺的,补也补不上来。我的笨重不时要漏出馅来,比如《酒徒》,直奔二万字,而我坚持这是一个短篇小说,我不是说它“轻盈”,而是这故事的材质有一种“枯瘦”,我不能注水。“枯瘦”能不能算短篇小说的特质之一呢?不知道,只知道“枯瘦”也不是我的特质,我是撞上什么算什么。不管发生了什么,自此,我没有中断短篇小说写作。在这连贯的写作中,事情并不是没有变化的,所以,我还是想再辟一个阶段。

第三阶段,我以为是从《发廊情话》和《姊妹行》开始的。此阶段,我正视了我在短篇小说上的缺陷,但不是以回避的方式,而是和解,尝试着与短篇小说建立一种两相得宜的关系。这两篇小说我都没有放弃讲述完整的故事,《发廊情话》,我做的是藏匿。将故事限制在固定空间和固定的视角里进行讲述,某部分情节便不得不隐身于未知中,留下揣测的余地。也因此,它更具备诠释的条件,于是,吸引了用功的人们的热情。我私心里却更喜欢《姊妹行》一些,我虽然决定它是短篇小说,但却没有约束自己天性上的拙劲,就是从头道来,所以显现出枝节蔓生的自由自在,篇幅也突破了两万字。迟子建也喜欢《姊妹行》,她说,最后,分田找到水,两人说走就走,看到这一节,她吓一跳,激动起来。这话正说到我心坎上,这个听来的故事搁了有十来年,终于让我决定写成小说,就是因为想像她们俩将婴儿一扔,拔脚就跑的情景,这一情景将两人的面貌描摹出来了。这是不是灵感?不知道,但它大约就属于那种“轻盈”,也大约就是这一笔,让我将故事规定于短篇小说。写作的人,就是这么心有灵犀。《姊妹行》也常常引人发问,为什么不写成中篇小说,我想,它可以写成中篇,但我恰巧将它写成了短篇,一个篇幅较长的短篇。此时,我对篇幅已不那么在意,区别短篇和中篇的,我以为更关键的,是材质。当然,有时候事情确实不那么好分辨,《临淮关》也是骑线,我当它短篇小说写,可是许多选刊将它作中篇选读。我也犹疑着它算不算一个标准的短篇小说,要知道,无论关于写作说出多少道理,临到下笔,多是不自觉,由具体形势所趋。但一些较为明显的错处是清楚的,比如《红光》,其实是一个中篇的结构,因为刻意要写成短篇,难免写得太节约,看起来就枯索了。在此亦可看出一个转向,以往是将小撑大,如今是将大收小,就像手生的匠人做活,会糟蹋材料。上乘的手艺人,从料就看得出是个什么活。爱斯基摩人说的,做活,不过是将多余的部分去掉,难的是不晓得哪是多余,哪是必需的存在。

在这一阶段里,除去自觉认识短篇小说的形式,还有一种行文上收敛的趋势。《长恨歌》可说是我泼洒文字的极致,第一句派生出第二句,第二句派生出第三句,句子的繁殖力特别强,无意中是怀有一股子鲁勇,看什么时候撞南墙。这种行文与我贪婪的天性也是有关系的,其实是滥觞了。任性到头自会返回来.归至平静,加法做完了开始做减法。我写作向来两稿,一遍草稿,一遍誊抄,过去,誊抄时一定会膨胀出来,此时却相反,誊抄时总是在删节。于是,能写短篇的不写成中篇,能在中篇里完成的决不扩张成长篇。这还称不上“锻炼”,而是出于,人生和写作都到了这样一种时期,能辨别什么是赘言了,“锻炼”当是指将要言也压紧密度。可小说说到底就是赘言,太过精确就不成其为小说,成经言了,但这又是必须走过的路程。从这意义上说,我们所写下的每一篇小说都是习作,都是实验,试着能走多远,走多远就要折回头,折回头又再走多远。回顾每一阶段,都有如此周期,先是不及,后是过之,只有中间一段是恰当的——在第一阶段中,是《人人之间》,《阿跷传略》,《老康回来》;第二阶段中的《喜宴》,《开会》,《招工》;第三阶段还没结束,我以为恰到好处是《黑弄堂》,可隐约觉得将到失足的边缘,已有“锻炼”的危险,稍一偏差,便伤之纤巧了。

短篇小说在我的写作里,特别地突出了文体的挑战,它使文体变成显学。由于先天上我与它有隔阂,就更可客观对待。它并不是我写作的主要部分,有时候,它似乎是作为反证存在,反证出什么不是短篇,而什么是中篇和长篇。由于对文体的自觉性,难免会有匠气,那是伤小说之身的。可不管怎么样,也是一个字一个字写下的手工活,到底流露的是真性情;集起来这么一堆,也是一堆真岁月。这就又离开了文本的话题,是流过我三十年写作的一条河。

2008年9月21日 上海市

书籍文摘

一九七七年的大学招生开始了。地区教育局在下面设了好几个考场,老魏是负责城郊大李公社中学的考场的。这一带,老魏挺熟的,淮海战役时,他带的一个连就在这儿和黄百韬交过手。临死挣扎的敌人,是百倍的疯狂。那次战斗,虽已过去将近三十年了,但老魏对其中每个细节都还记得。解放后,他偏偏又转业到这个地区文教局,每次来到这里,他就要重温一次那次的战斗,一想到那次战斗,老魏眼前就会出现一个极年轻的战士,戴着顶油腻腻的、帽檐软不拉蹋的军帽,扑眨着眼睛望着他,好像在问:“我们的阵地呢?”

阵地,老魏留心过,找过,他记得阵地前有一条小沟,面对着敌人的工事。而具体的位置却想不起来了,也可能是这地方变得太快,变得太多了,你看,这儿去年还是金黄的麦地,第二年开春便灌上碧清碧清的水,成水田了;今儿这里立起个烟囱,是什么公社农机厂,明儿那边又破土动工,说要挖养鱼塘。反正,老魏找不到当年那块打得翻过个的阵地了。

考试的这天,天不亮,人就从四面八方涌向大李中学考场,有插队知识青年,有回乡的学生,有走来的,有骑自行车来的,不到八点钟,就把几个大教室都坐得满满的了。大门口渐渐没人了,安静了,教室里开始发试卷了。

老魏却发现门口一块石头上坐着个姑娘,浅蓝色的褂子上,惹眼地系着块鲜亮的红围巾,她双手托着腮,在想什么。

“咋不进考场?”老魏朝她走过去问道。

“我不考。”姑娘没抬头。

“那你……”

“他考,我等他。”

“他是谁?”

“他就是他呗。”

“噢,你们是……”

姑娘抬起眼睛,不满地瞅了老魏一眼,好像说,操那么多心干啥?随即又掉过脸,专心致志地“等”起来。

“嘀嘀!”一阵汽车喇叭声,紧接着一阵汽车启动声,公社粮站里驰出一辆接一辆的大卡车,车上载满了鼓鼓的粮袋,驶上公路,往市区方向开去。姑娘直起身子,轻轻地数着:“一、二……十一、十二……四十一、四十二……”

“是大李公社上缴国家的粮吗?”老魏惊讶地说,“乖乖!”

“这有啥。”姑娘说了一句,又恢复了刚才的姿势,手托着腮,出着神。

可老魏很高兴,一个公社,一个秋季能交给国家那么多粮食,怎么不高兴!要知道,为了这,当年和蒋介石争得可是你死我活哪!老魏又想起了他的小鬼。帽子扣到眉毛上,腮帮子在枪托上都挤歪了,眯着眼稳稳地点射,一边嘴里嘟哝着:“一个不喝稀饭了,两个不喝稀饭了。”在敌人重新组织力量进行反扑的间歇中,他常常抱着枪,嚼着一根草棍,扑眨着眼睛愣神,问他想什么,他说:“我在想,打垮老蒋了,咱们现在这阵地是干啥的。”这个问题把大伙儿活跃起来了,有人说,在这造大工厂;有人说,这儿长一年几熟的好庄稼;还有的说,要盖几十层的楼房。小家伙一直没吭声,半晌,才慢悠悠地开口了:“你们说的都好,可都不是最好最好的,我说啊……”这时,敌人又开始在空军的掩护下进行了反扑,二十分钟以后,敌人丢下几十具尸体,被压下去了,我们呢,在敌机的扫射中牺牲了三个同志,其中就有那个小鬼。老魏老是在想,当时,小鬼想说什么呢,这阵地上不是工厂,不是丰产田,不是大楼,那是什么“最好最好”的呢?老魏不觉低下头看了那姑娘一眼,而她呢,送几十万斤粮食,似乎很不在她的眼里,她又是要什么呢?……

老魏离开了姑娘,走进教室。

参考资料

雨,沙沙沙...2014-01-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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