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拭 :段拭

更新时间:2024-09-21 08:10

段拭(1914-1969年),谱名庆成,号艾馥。字无染,室号大佛堂,有恒,槐屋。1914年生于安徽萧县。安徽萧县龙城凤山人。学者、画家、美术理论家、诗人。文革初起即遭迫害,所有珍藏毁于一旦,1969年初在贫病交加中逝去,享年仅56岁。著述有《万年少事迹汇集》、《汉画》、《虹庐受学札记》等。

人物简介

段拭(1914-1969年),谱名庆成,号艾馥。字无染,室号大佛堂,有恒,槐屋。1914年生于安徽萧县。安徽萧县龙城凤山人。学者、画家、美术理论家、诗人。 1930年考入上海美术专

西画科,师从颜文良、关良先生。曾在青岛市徐州市南京市举办个人画展。1936年在北平市张伯英谢国桢介绍,受业于黄宾红先生,数十年间,师生之情不断。在南京期间,结交了一批醉心于传统文化的画家、学人,如蔡哲夫谈月色陈柱、陈湖、陈廖士等。50年代初北上京华时,滞留天津市,在津沽大学附中教书。交往的画届名流有王学仲华非刘止庸李骆公梁崎。许多年轻人也慕名而来。文革初起即遭变故,所有珍藏毁于一旦,1969年初在贫病交加中逝去,享年仅56岁。著述有《万年少事迹汇集》、《汉画》、《虹庐受学札记》等。

纪念文章

早期书画

谈月色老师在生前曾赠我他们夫妇的一批手札、笔记稿本、印谱以及名人字画,使我受益匪浅。同时我也从中了解了他们的身世、简历、交友往来及艺术成就,从而写出了《蔡守生平》及《于画书诗三绝外,冶金玉石一炉中——女金石书画家谈月色的生平与成就》等十多篇文章。在这批文物中,有位艺术家的作品多次出现引起了我的注意——段拭!但对其人知之甚少。近获其哲嗣段守虹先生赐赠之《中国画》2004年第3期,拜读了《平和散淡,丹青苑中一文人——初探段无染先生的人格文心与画品》一文,遂认识到这是一颗沉埋于荒滩之中熠闪光的金子——一位青年时代就崭露头角的文人书画家。段拭(1914-1969年),谱名庆成,字无染,号艾馥。安徽萧县龙城凤山人。学者、画家、诗人。他在1930年考入上海美专西画科学习油画,1933年美专毕业后,因为家道中落,没有机会继续于西方艺术的研习。幸得遇张伯英黄宾虹、蔡守等多位大师的指授,走上了传统书画的艺术之路。1934年他到北平市投奔他的姑父、书法家张伯英研习书法,继而经张伯英及姐夫明清史家谢国介绍,受业于国画大家黄宾虹。庚辰(1940)长夏,他在黄宾虹赠月色夫人山水立轴长跋中说:“戊寅(1938)九秋,宾虹老师隐居燕市,治六国文字之学。余亦客燕,得时侍左右,求授笔墨之法。”段先生拜宾老为师后,与他的感情处得非常好。他和宾虹老数十年间师生之情不断,通信交往一直保持到1955年宾老然逝去。段先生得悉宾老逝世,不禁于书房中放声痛哭,并给师母宋女士发去唁函。他有多年的书法美术基础,又承名师大家的指授熏染,师友的交流切磋,再是自己的颖悟勤奋,遂精品佳作,纷呈迭出。段先生在北平市住了五六年之后,经名师指授和严格的训练在书法国画方面已打了坚实的基础。转而又南下来到十二朝古都南京市,除了谋生的本能外,那就是在这块历史文化悠久、人杰地灵的土地上寻求艺术上的升华和展示。他寓居在城北童家山下之三步两桥,屋后有竹林,其后为童家山,取书斋名艾馥馆、徕翔阁、翔斋等。在兹地结交了一批醉心于传统文化的画家、学人,如蔡哲夫谈月色陈柱(曾任交通大学国学系主任、金陵大学校长)、陈啸湖(曾任朱培德秘书、中央文史研究馆馆员)、陈廖士等诸先生,受到多方面的教益。他面勤于丹青,与宾老书信往还不断,遵师意继续从倪瓒石涛髡残入手,深入传统,探求笔墨之法:又重视实地写生,牛首山栖霞山玄武湖、冶城山等名胜古迹都曾留下他的足迹和画稿。他师法造化,感受自然之精神,从大自然中“搜尽奇峰打草稿”;又有西画构图布白的基础,画作自当不同凡响。宾虹太先生《赠月色山水立轴》的画心之下,段先生有一长跋日:“师曰:昔董师翁有云:士人作画当以草隶奇字之法为之。以我使笔不可为笔所使,以我使墨不可为墨所使。墨法之妙,全在用笔灵活,平如锥画沙,留如屋漏痕,圆如折钗股,重如高山坠石,如金之柔,铁之秀。墨分七墨,曰浓曰淡曰碎积泼宿焦。唐以前多用浓墨,王维李成始创淡渲,以浓破淡,以淡破浓。互相融洽,因名破墨。破墨之法盛于宋元,明代而下知此渐稀。吴小仙、郭清狂辈枯笔焦墨恣意涂抹,墨法尽废。沈文既起,创用古法,董玄宰师董巨,绍其遗绪,兼带染,方便初学,恽香山释髡残能得董巨之神,石涛继参以梅道人积墨法,人未易到。至若焦墨之法释渐垢道人擅其长。宿墨之法释宏仁尽其美。泼墨虽始于王洽、二米房山区,而后嗣响寥寥矣。”这分明就是他对黄宾虹师所授的笔墨法的深刻理解和心得体会,也是篇绝好的笔墨技法文章,论画心得。可见他在宾虹太先生的指授下浸淫之深。所跋文字直入魏碑堂奥,凝重而端庄,书卷气韵浓郁。庚辰(1940)中秋节前四日,无染所书《渔洋山人六朝松石歌扇面》、《六朝松石图扇面》松石即用焦、浓、淡、碎、积等墨法为之。他在砚英《青绿山水扇面》上跋曰:“白石翁画从董巨中来,意匠高远,笔墨清润具有元人简劲之体,此深得其法,质之月色学长以为然否耶?”,从中可见其对宋元画派流变研究之深。我们从他的另幅《青绿山水扇面》中,看到了他学习元人笔墨清润,简约旷达并参以西画技法的自己风格。同年寒丈嘱写的《冶城秋图》手卷,远山近水林峦曲折,松树枫叶、楼台亭阁、皆错落于群山溪涧之间,有真山水丘壑杳冥云烟出没之致;中年诗人、扶杖老者行吟于道中,或临窗观水,或登临山巅,皆栩栩如生;用笔繁密苍润,用墨用苔点皆出自石谿、石涛两家,又自出机杼。

丹青画家风范

黄宾虹老人作为文人画的一代宗师,他开创中国画新境界的功绩已铸入史册;其传人亦在老人身后建造起一个个艺术丰碑。而其中一些人又是在历尽种种坎坷之后,复在画坛闪现出璀璨的光芒。如管锄非先生几十年遭冷遇,终以桑榆垂暮之年“出土”于垄亩之中,作品得以展示,画名播于传媒。此外,还应该提到先师段无染先生。先生早年即以诗文书画蜚声大江南北,自22岁入室虹庐,追随宾虹老人终生。不仅笔墨尽得宾虹老人画法三昧,所著《虹庐受学札记》也是被公认为与王伯敏先生《黄宾虹画语录》并为传虹庐之真灯者。

先生在“文革”中被迫害至死已27年,平反昭雪亦已20年。这其间仅有其门人封亚雄学长应《今晚报》之约,有一短文略述先生生平。其后先生遗作似又已在画坛销声匿迹。这种身后的寂寞固亦符先生志向,但究其原因,还是与“文革”中的抄没有关。先生家中片纸无存,其门弟子所存先生作品亦已荡然。再则这与先生后入操守甚洁,又视先人遗墨为手泽,故至今先生身后默默无闻。先生殁时,家中已被洗劫一空,贫无殓资。师兄妹皆在学,举家食粥而并无告求任何亲友。谢国祯先生为先生姐丈,又一生神交情笃,是在先生殁后5年,师妹秀华因事至京相遇,方知真情。其时言路未开,谢先生感慨之余,用张迁碑体书鲁迅《怜子》诗一首以达其情。先生殁后20年,故友钱仲联辗转得知,来信既叹不知故人已殁于“文革”,复伤不能整理出版故人遗作。世传先生临终曾有墨宝留下,惜罕有得见者,此即先生病危之际用牙签棉球蘸墨而作,由师母精心装成册页。然先生后人谨遵遗教,不以之招摇炫世,不肯轻易示人。今青年画家王冠惠、刘双民,为黄宾虹大师崇拜者,又得见无染先生遗墨,惊喜之余,转告《中国书画报》的编辑,于是访求遗墨于先师后人守德、守虹二位师兄弟,并嘱我撰文以助评介。我既为无染先生门人,多年叨受师恩,责无旁贷,唯恐远离画道多年,辞不达意。

先生讳拭,字无染,室号大佛堂、有恒、槐屋1914年生于安徽萧县,萧县古为弦歌之地,今为国画之乡。先生自幼聪慧好学,又居书香门第,有着良好的文化环境。其姑父为近代书法大家桐城市张伯英,故其早年于书法、古文并得张伯英之传。谢国杰先生曾言,不仅张伯英书法多有无染先生代笔,即其电文中有六朝骈体者,亦多为无染先生所为。先生又曾从黄宾虹老人至交陈柱学习诗词,陈亦一代学者诗人,曾有诗题先生早年所作《摹石谿上人意》:

偶携妙迹向南窗,怀古欣逢古佛幢。上界疏钟传远梵,辽天尽处接长江

参差松竹穿云湿,多少楼台对影双。看此忽羞作蜀汉,段君浩气更难降。

先生治史又多受姐丈当代史学家谢国祯影响,故亦精于金石考据、版本目录之学。先生诗学宋,涵永有书卷气,,文类六朝,生动有致。其文笔功力今可从所传《汉画》、《虹庐受学札记》中看出。先生一生中文字交者,约略而记,至今在世者如苏州大学钱仲联老、香港特别行政区大公报陈凡先生,已经下世者如南京大学陈中凡教授、近代诗家陈玉谷,以及陈叔通老人等,皆为一代名流硕儒。先生一生著述有《万年少年谱》(原中央大学40年代出版)、《汉画》(中国古典艺术出版社1958年出版)、《虹庐受学札记》(1961年香港《大公报》连载,1965年汇入《艺林丛刊》另有《沈石田研究》、《文徵明年谱》、《汉画所见事物考》等数种,因十年动乱而未及刊行,其中部分书稿尚保存在出版部门。其余书稿数十万言,“文革”中毁于一炬。迹其一生,亦一代学人也。

先生自幼读书之余酷喜绘画,1930年,16岁时考入上海美专西画科专攻油画,受业于颜文樑、潘天、关良倪贻德诸先生。1933年毕业后,曾先后在青岛市徐州市南京市等地举办个人油画展。1936年到北京市,在荣宝斋挂笔鬻画自立,此时经张伯英及谢国祯先生介绍,遂得受业于虹庐。黄宾虹老人亲绘有恒簃手卷以赠,张伯英亲为题署,京师书画界如白石老人等数十人,或绘画,或题识于卷间,一时引为画界盛事。入室虹庐后,老人曾授先生笔法,以纸作树石布局法之图,并书其上云:

平,如锥画沙。留,如屋漏痕。圆,如折钗股。重,如高山坠石。如金之柔

铁之秀。变,李阳冰曰:“点不变谓之布棋,横不变谓之布算,余称之为“六如”法。

又授先生七墨之法,曰浓,曰淡,曰碎,曰积,曰泼,曰宿,曰焦。并传钩勒古法与一波三折、金错刀笔法之真,以及元人渴墨、山水布局之法。老人游历时写景,多以定制之小张图画纸,用钢笔速写,归后移写裱成之大册页上,先生每假以临摹,请老人改正。

1938年,先生曾陪老人饮于谢国祯之佣书堂。老人以高丽发笺画水墨小景,为先生讲元人写沙地阴影法。并题先生所藏李兰作青绿山水卷,署名“黄山予向”。又曾为先生展示萧尺木青绿山水小幅,辨析钩勒力候。

先生固有口腹之累,不能久待宾虹老人身旁,成为东西南北之人。黄宾虹老人晚年定居杭州市,先生客寓南京市天津市,而后函简往返,师生情谊迩之甚笃。1941年,传言老人被某外籍将军所侮,先生致函问候,老人3月28日复云:

承询去腊途中被劫事,近案已破获。失物尽去,亦见行路之难矣。

1943年,先生邮赠《丹徒柳氏复印书籍七种》为宾虹老人寿,老人制画册答谢(共6帧,本报已于第41期第4版开始刊发)。

1950年,先生《文徵明年谱》撰就,老人欣为之序,并两次寄画,书云:

年来拙笔临古,以北宋为归,参之明季启祯诸贤作法。清以道咸间如

南园、何绍基赵之谦、张叔宪、陈若木、翁松禅皆上乘。宋如刘、李、马、夏,元

季四大家,明之文、沈、唐、仇,虽有留观,不甚欣赏。择其精者存之。金石则三代

文字,片纸只字,爱护之不忍舍。有友以古印肖形印文字不易见者见饷,如至宝

1951年,老人曾致先生云:

自元人尚意而后,士大夫作品俱简逸,易蹈空疏。而朝臣院体临摹面貌,殊少真

山水丘壑杳冥、云烟出没之致,思有改造。

先生于1950年在南京市相老人推荐友人曾香亭先生,被收为虹庐弟子。老人去世,先生曾致函吊唁,以致哀情。

老人曾致书先生云:

鄙人平日以临古与纪游二者为课,虽无间断,然皆草草写其大意,若无完篇。赠人

偶作,亦不能工。近三五年不能远游,所幸西北旧家发现古代书画,不乏异品,恒所

多见。拙作亦常变易,留之中,可十余件。惟不欲急事装,致损笔墨神气。

所以先生所藏黄宾虹老人作品,多不装裱,以遵老人之意。

老人又曾诲先生:“作文章,写画史,搜集材料乃是一件重要事。然资料是积累而来,非一朝一夕可致。譬如储钱,一日储一钱,数十年后其数可巨矣。”故先生遵老人之教,终生致力于搜集画史、画论资料。自1958年来,虽疾在身,犹摘记不辍。数十年间,所积卡片不虑数万积于案箧,手稿、笔记逾数十万言。

先生为纪念与宾虹老人师生之情,命次子名曰守虹,以寄托其志。

先生才华横溢,风流倜傥,谈吐间颇有魏晋士人风度,而为人又磊落大度,不乏长者之风,自寓居天津市以来,则更淡于名利,不求闻达,兼之自50年代末即卧病在床,故颇似不食人间烟火者。然而“桃李不言,下自成蹊”,先生画名不胫而走,而盛誉津门。十数年间,文坛画界,来槐屋造访、切磋画艺者络绎不绝。曾记60年代初,常在槐屋相聚之画界名流有王学仲(王学仲)、华非、李骆公梁崎刘止庸诸先生。刘止庸先生之桑楼居与槐屋相邻,故过从甚密。一次,槐屋满壁黑色斧痕,原来是李骆公的砖刻新作。当时李骆公名列“极右”,作品已被打入冷宫,而却能得到先生公正的评价与支持,无怪乎槐屋便成为当时一些艺术家的新作、新论的集散之地了。

槐屋更是青年艺术爱好者求学的课堂与圣地。大家来到槐屋,首先感到的是一种书香墨气的艺术氛围与先生的长者之风,先生对于求学的青年,从不论及门第、基础如何,总是来者不拒,有求必应。先生学贯中西,熟谙古今中外各种艺术流派,又曾是30年代上海市专科班出身,故举凡中国画的山水、人物、花鸟;西画的油画、素描、水彩、版画,先生总能因材施教,各得门径。而于文史知识、理论学养,则可从先生款款从容的谈吐中,从对古代诗文、画论倒背如流的引用中,时时可以学到。其后入门槐屋,学有所成者不下数十人。至今一代,谈艺论画,犹以槐屋相尚。故先生衣被后学,亦有不没之功。

先生亦如一切有良心的艺术家一样,于“文革”中在劫难逃,蒙不白之冤,所藏书画、文物毁于一旦,荡然无存。于是,一病不起,1969年病逝,享年56岁。

先生学识渊博,艺贯中西。在总结中外艺术发展规律的基础上,提出中国绘画艺术也如同整个传统文化一样,其发展的过程是一个文化积累的过程(参见《汉画》),主张向传统学习,即“师法古人”,而避免走弯路,又主张绘画要融传统的文学、书法、金石及其它艺术于一体。先生常常引用黄宾虹老人“‘江山如画’,正是江山不如画”一语,批评将“师法自然”庸俗化,以自然主义反对传统的倾向。先生也反对拘泥于传统而不知变化的“作家气”──匠气。故常常引用宾虹老人“古人评画事优劣,有左文人而右作家,亦有左作家而右文人者。余以作家不易变,而文人多善变,变者生,不变者淘汰。此是历史变迁之理,非仅以优劣衡之也”这一科学论断。故而作画提倡以大文化的理论为指导的“书卷气”,而反对拘守成法、不知变易的“作家气”,也反对缺乏学养,一味标新立异的“纵横气”。提出“耐看”的标准。先生早年由学习“四王”入手,上溯文沈,继而师法元四家,参以二米、清代四僧,又受黄宾虹老人点化,故画风已臻出神入化之境,大凡先生中年以前禀才华横溢、气力精壮之质,所作山水人物皆为巨帧长卷,笔墨苍润,工致娴雅,悬壁便透露出一种大家风度,钱仲联教授曾题先生摹宾虹老人山水长卷道:

急滩走,记一船而外,乾坤皆绿。眉月漓江,曾照我,冷抱仙云同宿。大海莲

开,危空笋立,飞翠迎人扑。婵娟绝代,凌波疑障轻。此境不是人间

风露,收入痴翁幅。万擦千皱,无一笔,画苑传灯谁录。与石温存,随烟

鹤梦犹堪续。还君画卷,朗吟喷彻霜竹。

──念奴娇·题段无染摹其师黄宾虹阳朔县山水画册

从钱仲联教授此词可见先生中年画风之一斑。先生晚年精心研究宾虹老人“六如七墨”之法,参以西画笔触、光色之理,颇有所得。又于笔墨间融三代金石、秦汉砖刻之古趣入画,故极尽文人画风变化之妙。然因先生卧病于榻,既不得出外游历写生,亦不能作长卷大幅,其胸间逸气多勃发于与学界巨擎如陈中凡、谢国祯、钱仲联、陈玉谷诸先生的诗词唱和中,并于诗文写作之余,绘成册页数,所画皆为先生回忆青年时代游历之名山大川,另外还有一些与画界故友酬唱往还之作。这些作品可谓“落其华而成其实”已入炉火纯青之妙。乃秦火楚炬,然无情,先生所作,皆已散落人间。然知与不知,寸尺幅皆已被视为稀珍拱璧。

先生遗墨至今犹珍藏于家中者,一为先生于1942年秋,28岁时所作《摹石谿上人意》(见右上图,原大横97厘米,纵180厘米);一为临终前的绝笔之作,即上文提到的先生危病中用牙签、棉球蘸墨所作(见右下三图)。《摹石谿上人意》一图,为六尺巨幅,此幅正作于先生体气充沛、才华横溢之时,故笔致飞动,气势磅礴。又兼参之黄宾虹老人所授七墨六如之法,故笔墨苍润,数十年后展卷尚有临幛犹湿之致。此幅除有前文所引陈柱题诗外,亦有钱仲联老题《水龙吟》一阕,兹录如下,以见其时诸先生之诗情画兴

图边无限江山,莽苍都在秋心里。六朝何处?淡烟冷翠,不成诗味。白燕

惊,红羊劫换,事随流水。想琉璃地上,诸天宫殿,兴废梦,从头记。欲会

残僧心事,叹如今,津梁倦矣。凭君点染,三生尘影,一襟清泪。如此丹青

过江人物,古怀同寄。对塔痕,如笔笺,天无语甚,人间世。

而被先生后人珍藏下来这些绝笔之作,也可以看作是一个艺术家在历尽坎坷之后,在其弥留之际,对于人生,对于自然,对于艺术的难于割舍的诀别,是一曲广陵绝响。“文革”遭劫,先生家中文物荡然无存,甚至片纸未遗。继而又是一连串的政治迫害,以至断绝了先生一家人的生计。先生原本重病在身,此又无疑雪上加霜。于是咯血不止,时作昏迷。此际先生呻吟于病榻,一息尚存;与一息共存者,尚有一颗艺术家的心灵和这一心灵与人生、艺术剪不断的深情。命运的无情夺去了先生在案间作画的权利,先生却凭着这一未泯的心灵和未灭的一息,拿起当时施药所余的棉球、牙签,在片纸上作画。于是,这一完全超功利、超笔墨、用特殊材料完成的作品,这些从4.3×3.3厘米──10×5.3厘米的数本册页,这一袖珍艺术珍品,留给了人间,丰富了中国传统文人画的宝库。

凡是观瞻过先生这些微型册页的人,无不为其作品意境之幽奇、笔墨之精妙而叫绝,亦无不为其超凡高逸的品格而倾倒。对这一幅幅“元气淋漓幛犹湿”的作品,竞是用牙签棉球绘制在如此微小纸页上,感到简直是不敢相信,不可思议之事。这些作品中,其皴擦钩勒之笔触,所谓“如锥画沙;如屋露痕;如折钗股;如高山坠石;如金之柔、铁之秀”,极臻其妙,其点染之间用墨所谓“浓、淡、碎、积、泼、宿、焦”七墨俱备,俱现黄宾虹老人代表的文人画的精髓。而这些作品的精严构图,气势之飞动,格调之高古,以及融会西画中以色彩传达感情之效果,已使这些作品达到极高之境地。细观这些画幅,其中有写实之追怀旧游之作,无论是画中黄山之奇峻、钟阜之灵秀,洞庭湖之浩渺,长江之空阔,笔触间随处可见先生早年“搜尽奇峰打草稿”之足迹,对祖国大好河山的热爱之情。有一些是步趋宾虹老人的作品,无论是《秋林高士图》的水晕墨点,《深山古刹图》重色宿墨的古色斑烂,还是《深山暮归图》用墨的焦、渴、积、湿,都酷似宾虹老人晚年之作,笔墨间处处透露出对宾虹老人的追思之情和师生厚谊。而那些以泼彩积墨、勾彩醒墨的作品,则是记录了先生当年以油画、水彩对景写生时瞬间的感受。这些微型册页中更多的作品是既无成竹在胸,又非以成法运墨的直抒胸臆的逸笔漫兴。画面中或以自然流动之笔在满纸勾出浮涌飞腾的云层,浓密处略施焦墨醒出,复以淡色晕染,最后左角一抹山顶,点苔勾人。乱云飞渡,涛涌似海,其飞动之势如黄河之水,铺天盖地而来。画面上或以泼墨水色画出突兀的云峰,然后施以米点破墨,再以飞动之笔勾出风雨中远树,画面上水墨淋漓,给人以烟树临风,山雨骤至,黑云没天之感。画面上或峡谷涛涌,归舟急驶;或群峰相对,脉脉兀立,或峭石孤松,俯临如海的远峰,或秋荻烟渚,客舟夜泊,种种幽奇,不可胜状。画面中无论是春山、秋水、烟树、归帆,无不透露出一种萧森之气,给人一种凄凉哀切之感。先生于弥留之际,流寓思乡,索居怀友,回首往事,自伤晚景,可谓百感交集,故先生的自伤身世之感,顾念国家民族文化被摧残之痛,皆寄托于笔墨之中。画面中一再表现的月色笼罩下寒林霜薮中的一间茅屋,其阴森凄楚令人不忍卒观。这当是先生与诀别前孤苦心境的写照。

先生遗留的这些画幅中更有一些形体抽象、构图奇特,色墨随意施点之作,其意趣、其境界、其所臻范畴,当只可意会,不可笔述。这些超凡的艺术作品是由先生的人格、修养和完成这些作品时的环境、条件而决定,是中国传统的文人画与西方现代超前艺术的刹那撞击而成。这是命运的安排,这也是艺术本身对先生的报偿。

刘崇德,段拭先生弟子,现为河北大学古籍整理研究所教授、博士研究生导师。

著作有《汉魏六朝诗精华》,《九宫大成今译》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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