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太太的客厅 :冰心所著短篇小说

更新时间:2024-09-21 00:15

1933年9月27日至10月21日,天津市《大公报·文艺副刊》第2、3、4、5、7、8、9期连载了冰心的短篇小说《我们太太的客厅》。1935年5月,《我们太太的客厅》被收入冰心的小说集《冬儿姑娘》,由北新书局初版。

《我们太太的客厅》讲述的是,我们太太将精心装饰过的、处处彰显自己的客厅营造成北平市举办文化沙龙的名场所,在这里,她与一群学者、作家、艺术家、哲学家等文化名流交流近况、谈论文艺。在这场沙龙中,侍女Daisy的出场,讽刺了“太太”是个空喊口号、不作为、没有实际行动的伪进步知识分子,陶先生和诗人的出场展现出太太享受男人爱慕的特征,露西的出场展现出太太嫉妒的特点。冰心在这篇小说中以幽默的手法讽刺了“我们太太”以及她所举办的沙龙,指责该沙龙有“三虚”(虚伪、虚荣、虚幻)和“三俗”(庸俗、低俗、媚俗)的特点。

这篇小说连载后,随即在北平市乃至文学界掀起轩然大波,人们对“我们太太”指的是谁产生争论,大多认为是暗指林徽因

创作背景

时代背景

20世纪30年代前期,日本帝国主义对中国的侵略逐渐深入,中国社会空前黑暗,阶级矛盾和民族矛盾日益尖锐。但当时,一些社会地位相对稳定、生活条件较为优越的学者聚集起来形成了京派文人。他们企图营造一种与世无争、趣味风雅的生活艺术。知识分子小圈子举办聚会的现象相当普遍,其中,林徽因和梁思成租住的北总布胡同三号院的客厅,吸引了大批有留学欧美经历、喜欢西式浪漫风尚的知识分子聚集,形成了东方版的沙龙式聚会。沙龙的常客有各界名流,如金岳霖、周培源、沈从文费正清等,沙龙的话题十分广泛,呈现出轻松、随意、即兴的氛围。但在民族危亡的年代,这种讲究风雅、浪漫的沙龙聚会有些不合时宜,冰心认为每一个中国人都应关心国家民族的前途。

个人背景

20世纪三十年代初,冰心调整自己的文学路向,努力扩大自己的社会和文学视野,倾向于塑造具有稳健、笃实内在品格的女性形象。因此,面对九一八事变后日益深重的国家和民族危机,冰心并不欣赏以林徽因及其沙龙常客为代表的京派文人怡然自得的作风,她认为这些知识分子空虚度日,他们所推崇的风雅和浪漫有俗不可耐和虚荣自私的成分,这些洋式家庭的生活浮靡、精神空虚。她细心观察这些聚会,从中选取各种元素,将它们杂在一起,如小说中客厅墙上的照片就源自陆小曼客厅的照片。再加上,1933年,“幽默文学”,特别是以幽默为格调的小品文十分流行。林语堂陶亢德梁实秋等都曾向冰心约稿。冰心也试图在小说创作中运用幽默,《我们太太的客厅》便应运而生。

内容情节

在一个最理想的北平市的春天下午,我们太太的客厅经过精心布置,具有中西合璧色彩,处处都彰显着女主人的讲究。

午睡醒来的我们太太在打扮完毕后,从门外进来,吩咐Daisy换好衣服并将彬彬——太太的女儿,也收拾妥当,准备迎接客人的到来。

门铃响起,科学家陶先生来了。我们太太向他询问最近试验的近况、是否还提倡科学救国,他还像往常一样回答不上一句话,我们太太既感到好笑又微吁一口气。彬彬进来后,陶先生局促的感觉有了改变。画家袁小姐的到来打断了我们太太对彬彬的叮嘱。我们太太笑盈盈地与生气的袁小姐坐在一起,问她为何生气、劝解她,并以赏画为由转移了话题。

诗人、教授、哲学家、政治学者等人也结伴而来,哲学家进来客厅之后便径自看起来了书架上的书,我们太太在与政治学者打完招呼后,就市政问题同他进行了交流。我们太太走近正与袁小姐交流画展的文学教授,向他询问她曾推荐过的那位诗学教授的情况。在听出这位诗学教授并不是很诚实的人后,我们太太撇清了与此人的关系,并唤了彬彬进来。彬彬告诉太太科学家走了的消息,并在太太的提醒下与众人打招呼。

露西的到来似乎改变了什么,我们太太蹙了眉间、敛了笑容。诗人拉着露西进来客厅,其他人也一起。在露西的招呼下,读诗的人确定了,大家纷纷找座儿坐下听诗人念诗。在听诗的时候,露西的捣乱使得诗会充满笑声。本是出诊的周大夫,在看到门口的车后,也顺便走进来看看。

周大夫要走时,露西也提出要走,文学教授和政治学者也纷纷离座。袁小姐不好拒绝露西的晚餐邀约,也一起走了。只有诗人留了下来。

太太答应了带诗人一同赴老姨太的约,一起去看戏。先生回来后,同太太说了因为想着她不舒服,他便拒绝了孙经理请他去六国饭店西班牙跳舞的邀约。太太便决定在家陪着先生,也拒绝了先生让诗人带彬彬去看戏的提议。诗人拒绝了太太的留饭,也走了,去了六国饭店。

角色介绍

我们太太,北平市一个响当当的沙龙主人,对于客厅的装饰、个人的打扮十分讲究,对自己的容貌相当满意,甚至达到自恋地步,好出风头。她有着强烈的主角意识,习惯于做舞台中心的人物,甚至可以让自己最爱的独女为陪衬,让自己的丈夫都没资格跟她合照。她惯于让参与沙龙的人时时关注她,享受来自男人的仰视、爱慕和女人的羡慕、嫉妒,也善于用其他女人的小气作风衬托自己的大气风范。对于露西的到来虽然不喜,但也会微笑迎接;对于露西抢了自己风头、带走自己客人的做法,她也微笑应对。她虽然以自我为中心,但也有妻性归属,在打扮好之后并未同诗人去看戏,而是选择呆在家里陪着丈夫。

陶先生

科学家,与太太是世交,比太太小三四岁,是太太的忠诚的仰慕者。他性格羞怯木讷,总是安于静坐角隅远远地仰慕着太太。面对太太时很局促、缄默,容易涨红脸,喜欢跟彬彬待在一起,经常带着彬彬去公园。他是第一个来“沙龙”的人,也是第一个走的,走时也并未直接向太太告别。

诗人

太太的忠实拥护者,在文中叫“美”的次数比太太的正牌先生还多,形象是白袷临风、天然瘦削,白净的脸、高高的鼻子、薄薄的嘴唇。他态度潇洒,顾盼含情,是一个天生的“女人的男人”,善于给太太写情诗,并敢于当众朗读。他留心太太的神色与心情,会在所有的客人都被露西带走后,留下来安慰太太,并借机向太太告白,也会尊重太太失约自己、留在家里的决定。

袁小姐

画家、诗人,太太的唯一女友,也是太太举办的“沙龙”中的唯一女客人。她从未受到过太太的批评,甚至太太还会在客人面前为她揄扬、辩护。除却袁小姐的才学,众人还推测太太喜欢她的原因是袁小姐那并非众人欣赏之美的外形可以衬托太太的俏丽可人。袁小姐对太太的心性并非一无所知,她在露西念诗抢了太太的风头,引得众人大笑的时候,并没有笑。

Daisy

太太的赠嫁丫鬟,原名菊花,因太太嫌其原名俗气而改为英文名。她自从改完名后,也渐渐学会了说几句英语。Daisy的出场形象是十七八岁,浓眉大眼、面白颊红,低眉顺目,全身黑白色调,黑厚的齐发,符合了侍女的形象和性格,反衬出太太的精致和讲究。Daisy基本上贯穿了全文,她为太太捧香、送药,照顾彬彬,引领客人进屋,接打电话,为客人端茶送水、送烟,协助太太处理突发事件、送客。Daisy的出场讽刺了太太的空喊口号不落行动。

作品赏析

主题思想

在《我们太太的客厅》中,无论是女主人公“我们太太”,还是诗人、哲学家、画家、科学家等,他们总是开口莎士比亚,闭口托马斯·哈代,喜欢谈论阿图尔·叔本华的哲学以及各种高雅的话题。他们活跃在冰心熟悉的生活圈子,与冰心同属于北平市的知识分子阶层。但在《我们太太的客厅》这篇小说里,冰心第一次把讽刺与批判的矛头对准了自己所在阶层的这群无聊男女,揭露了他们饱食终日、无所事事、装腔作势、灵魂空虚的丑恶面貌。冰心认为无论他们具有什么样的性格特征,都有一种鲜明的虚伪、虚荣与虚幻色彩。在小说中,冰心以温婉而幽默的笔调对这些知识分子进行了讽刺与调侃,表达了对他们不信任的态度。

艺术特色

以写实性的文字隐含评议

《我们太太的客厅》所用的文字具有叙述性、概述性、写实性的特点,但在貌似客观描述的文字背后,隐含着作者对小说人物的评议。她擅长用日常写实的人物对话和行动细节,来突显人物的内在气质和神情风貌,同时不动声色地将其本人的幽默、褒贬态度融入其中,如作者站在“局外人”的角度夸赞“太太学识超卓,容貌出众,性情活泼”“她自有她真正的美”,然而,作者笔锋一转又用简洁而有深意的文字说她“一生惯作舞台中心的人物”,哪怕是女儿姗姗也只是她的陪衬品,将“太太”这个形象刻画地栩栩如生。

戏剧化的讽刺手法

在《我们太太的客厅》这本小说中,冰心使用了之前从未使用过的戏剧化的讽刺手法,开篇采用戏剧背景介绍、人物介绍、布景介绍的方式,使小说富有浓厚的戏剧色彩。小说不仅从场景布置上,如墙上的画像、照片,书架上的外国诗文集,来讽刺太太的自恋,还从不同角色的出场来烘托、讽刺太太,如丫鬟Daisy的出场讽刺太太生活西化,只知道喊口号;女儿彬彬的出场讽刺太太只喜欢做主角;科学家陶先生的出场讽刺太太享受他人爱慕;诗人的出场讽刺太太轻浮;袁小姐和露西的出场讽刺太太嫉妒心强。

独特的叙事特色

叙事结构上,冰心在《我们太太的客厅》中将空间与性别相结合,塑造了“太太的客厅”这一特殊的场所,描述了一个能够在客厅里游刃有余、应对自如的女主人,懂外国文学诗集,在嫁了人之后还可以有自己的书房和单独的客厅,还能结交男性友人,充分展示出新女性“上得了厅堂,下得了厨房”的现代风姿,蕴含着极大的女性进步力量。

叙事视角上,《我们太太的客厅》虽然讲述的是别人的故事,但叙述者拥有无所不知的“上帝视角”,这看似无法与读者建立平等的交流,但实际上叙述者是以谈话的姿态来讲述故事的,尽管文中并未出现没有叙述者这个角色,但叙述者的“我们的太太”这种语调和口吻,将读者纳入了谈话格局中。而且叙述者对太太的事迹非常熟悉,愿意与读者分享小说人物的行动细节和隐秘个性,但这种“分享”不是直接说出来的,而隐含在描述人物、叙述情节的过程中。

在叙事时间上,《我们太太的客厅》故事层次并不清晰,叙述者自由穿梭于现在与过去,例如小说中对太太与袁小姐关系的描述就属于故事时间之外的插叙。这段插叙选取了叙述者所知的人物关系中最有意味的精彩片段,将过去与现在的太太的言行进行对比,强化了人物的个性特征。这种对时间顺序的灵活处理,增添了文本的内涵和韵味。

作品影响

《我们太太的客厅》出版之初,人们并未关注和思考冰心小说的现实意义,也未出现原本应很有意义的关于知识精英的责任与使命的讨论。实际上,《我们太太的客厅》具有较高的文学价值。小说将讽刺的锋芒指向了摩登浪漫而又虚荣造作的生活方式和艺术趣味,是反浪漫、反摩登之作,不仅标志着冰心打破了沈从文在20世纪30年代初的“冰心则永远写不出家庭亲子爱以外”的断言,而且在现代文学史上有不可忽视的开创意义,此后,反浪漫、反摩登之作不断涌现,集大成者就是钱锺书的长篇小说《围城》。

《我们太太的客厅》也曾对一些作家产生较为深远的影响。如《我们太太的客厅》中喜剧性地描写了当时一些上流社会人士附庸风雅实则俗不可耐的做派,给了林徽因当头一棒,促使她警醒和反省,推动了林徽因的思想意识发生了改变,使她走出客厅,看到下层妇女所处的地位及其人格自尊,开始具有社会关怀甚至某种阶级分析意识,从而在做人和作文上都努力摆脱傲慢和偏见,创作出《九十九度中》《文珍》和《梅真同他们》等作品。

作品评价

金岳霖曾说过《我们太太的客厅》这本书“也有别的意思,这个别的意思好像是三十年代的中国少奶奶们似乎有一种‘不知亡国恨’的毛病”。

冰心研究会会长王炳根认为冰心创作《我们太太的客厅》这篇小说与茅盾《冰心论》对冰心创作的批评有关系。这时,冰心开始对她一贯提倡的“爱的哲学”有了新的思考,对知识阶层的行为有了批评,而对下层的同情与希望更多了一些。《我们太太的客厅》体现了这种创作倾向。他还指出:“从冰心的《两个家庭》《我们太太的客厅》,可以看出冰心一贯反对曲解女权,重视妇女在家庭中的地位与作用。虽然这只是资产阶级式的男女平等,但在半封建半殖民地的旧中国是有其积极意义的。”

相关争议

1931年,冰心已在长诗《我劝你》中暗示了对林徽因的不喜,并在与友人的交流中表示了对徐志摩因林徽因而亡之事的不满。1933年《我们太太的客厅》发表后,林徽因更以送山西老陈醋之举反击冰心。此后,林徽因和冰心渐行渐远,林徽因曾在给友人的信中用带有贬义性质的直译英文名Icy Heart称呼冰心。

当时北平市知识界,无人不知林徽因在北总布胡同的客厅。因此,冰心的《我们太太的客厅》一发表,就引起了华北地区乃至中国文化界的关注,被京派文人看作是讽刺林徽因及其沙龙友人的作品。因为小说写作的背景是北平,小说虽虚构并杂糅了北平各种聚会、沙龙的元素,但也使用了“太太客厅”“彬彬”(林徽因女儿“再冰”平日被唤作“冰冰”)等重要元素,这就给对号入座者提供了“依据”。

时人认为文中的诗人和太太就是徐志摩和林徽因。林徽因留美时的同学、同时也与冰心交往甚密的陈意曾说:“冰心的《太太的客厅》这篇小说是讽刺林徽因和徐志摩的”。当时的青年学生文洁若在《林徽因印象》一文中说:“我上初中后,有一次大姐拿一本北新书局出版的冰心短篇小说集《冬儿姑娘》给我看,说书里那篇《我们太太的客厅》的女主人公和诗人是以林徽因和徐志摩为原型写的。”

李健吾的说法更是助长了这种猜测,据他回忆,林徽因曾亲口讲起自己的一个得意的趣事,说冰心写了一篇小说《太太的客厅》讽刺她,她当时恰好从山西省调查庙宇回到北平,带了一坛山西陈醋,便叫人送给了冰心吃用。但冰心晚年提到《我们太太的客厅》时说:“《太太的客厅》那篇,萧乾认为写的是林徽因,其实是陆小曼,客厅里挂的全是她的照片。”

参考资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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