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口余生记 :明朝边大绶所著的书籍

更新时间:2024-09-20 14:49

边大绶,字素一,号长白,直隶(今河北省)任丘人。明末政治人物。崇祯十二年(1639年)中举人,曾任陕西米脂县知县。陕西省总督汪乔年下令边大绶在崇祯十五年(1642年)正月初八,掘毁李自成的祖父李海和父亲李守忠的坟墓,“尽数伐掘”,将骨骸“聚火烧化”。不久因为害怕李自成报复,遂辞官。不知所终。入清后,补河南修武知县,顺治八年,任太原市知府,曾为傅山开脱。顺治帝十三年,以病辞归。

作者

边大绶,字 素一,号 长白,直隶(今河北)任丘人。明末政治人物。

原文

余自壬午春伐贼墓木,米人汹汹,谓必招祸不测。余谕之曰:“如贼果修怨,余一身当之,定不尔累。”众皆疑信不一。而艾朝栋、高映元、冯起龙等实为贼之姻党,闻贼行牌至西安市,有“四月十九日起马入秦”之语,遂群谋俟到时余暨艾诏,黑光正等献贼,逆谋呶呶有据。余欲申抚台,而其巡捕常昌运与高映元有故,恐其奥援中阻,遂密禀按台。不意党人在势要门墙,早为先容,竟致沈搁。值新按台金公至,为余同乡,逆党阴不自安,共谋去余。会部咨甄别贤否,抚台列余荐剡,按台又欲会题升城堡厅,党人益惴惴惧。值十六年大计,伊探访余官评称最,其恨愈深。遂捏造单款,竭力倾陷,然终未能大害,止蒙降处。报到之日,米人老幼泣嗟,痛余之去。而余举家慰快,谓得脱苦海远仇仇也。抚按皆谕留候题,余力辞解任。出疆之日,不能为行李。时,长兄顺为泽州守,因赴泽,是为岁之七月初旬。

至十月六日,而闯贼破潼关县,旋陷西安市,州县皆望风投献。余十一月自泽归里,捻指逾岁,贼烽已逼晋东。会真定叛卒杀抚台迎贼,固关失守,三路犯神京。远迩震恐,父兄亲戚成为余忧,劝遁迹以避。余怃然曰:“一身可隐,其如八口何?即妻可捐,孀母何赖?万一蒙难,吾何以见先人于地下也。况我边氏子姓多人,宁忍全一己之生,贻举族之害乎!吾原为朝廷灭贼计,今为社稷死,有余荣矣,何以避为!”遂违众意。

三月二十一日,惊传都城已破,万乘殉国。余闻之,北向恸哭,再拜成服。杜门谢客,以听天命。越四月二十八日,闻人言啧啧,贼犯山海,败溃西走。余聚亲契诸生谢铭石等,密谋欲兴义师,中路邀贼,以雪国忿。拟次月朔举义旗,而次日贼之骑到矣。

先数骑进城,持令箭诡言觅公馆,实以余之居处也。余窥知有变,挺身待之。顷有胥役二人,传伪令曹怀玉票执余。余往见令,令即将余付贼使白姓吴姓者。二贼云:“万岁取尔做官,无恐也。”余随之行,入堂弟大任宅。老幼惊避,贼坐索饮食,无应者。不胜怒,肆行砍毁搜掠,执一仆为之供应。伪官又遣人来供奉,并绊余不使离寸步,内外不通一信。傍午,余长兄来视余,始知母妻家口尽下狱,一门兄弟俱被执,泽守兄大顺,暨堂弟大、大任、大,侄铭琯、铭琦,从弟大防、大中、大谟、大训,叔维隆、维明,族叔有道、有谟俱寄仓。阖邑父老讨保,长兄始得来一面。余闻之,五内如割,相对不交一言,即与兄永诀矣。谢生铭石来探余,耳语曰:“闻贼已败,追兵且至。兄但行,毋为贼屈,我将谋有以脱兄者。”余颔之。

初一日,执余西行,众为备一蹇卫,童仆散逃,觅一市徒相随。邑人观者塞巷,皆为嘘唏。是日至肃宁县,二日至安平县,三日至无极县。遇大雨,贼众悉披雨具,余露身淋漓,行三十余里。次日至真定,入城,贼喧传大驾将至。时,贼党满街,见余咸揄曰:“是伐墓人耶?”;特余见伪帅马。入其二门,一贼衣蓝纱者,询伐坟始末。入后堂禀伪帅讫,传言且出,遂同吴贼至其家宿。至次日初五,日甫出即有贼来传马帅出城,发兵候驾,吴贼遂带余往见。及出城,见贼兵自北而南,尘土蔽天。然皆老幼参差,狼狈伶仃,十贼中夹带妇女三四辈,全无纪律。余见之,不胜忿懑。如此鼠辈,而所向无坚城,致万乘屈沉,真可痛哭流涕也。恨余被执,不能杀贼,见其灭亡耳。立数刻,吴姓复同一任姓者,押余入城。至督府前,候一二时,伪帅不返,倏传曰:“驾至矣,不进城,在关帝庙吃中火,即行。”二贼又带余出城至庙外。此时随余县役四人,止存一王姓者,余暨跟驴人俱亡矣。余自分见闯,决无生理,尽以后事嘱王役,托其传与家人,我死于国难,无恨也。须臾,贼众起身去,伪帅传谕带余西行。

是日至获鹿之上安,次日出固关。值闯贼以百姓塞井,故方杀人,死者委积。又将贼卒之不带弓箭者尽砍断左手,血肉淋漓,惨不可言。是时押余者三人,任姓者偕县役王姓遁去。遗一马,余乘之,同吴、陈二贼出关。见闯贼下马,陈贼欲禀知,吴贼摇手而过。使是时一言,余粉矣。

初七日,过平定州西。贼中传言追兵至桃核园,已抵关下,调后营人马回防关。二贼复押余回,住平定东关外候伪示。至初十日傍晚,始传止调精兵防关,其重先行,此时闯贼已先上太原市矣。吴贼同一贼僮押余,马步共八九十八。夜行一宿,天明至寿阳南关,搜米觅水炊饭。食讫,余卧而假寐。吴贼出少时,其贼僮来催余曰:“起,起!”牵马行至南街,路西一小门,呼余入,则吴贼在其内。命余拴马卸行李,伊入室仰卧酣睡,其僮亦上楼卧。余亦假寐。许久不醒,闻马卧,余呵之不起。出鞭之,凡再三,贼坚卧勿觉。余遂出门北行,迎一贼衣黄者,问:“汝寻得水否?”余诡曰:“南头无水,余复北寻耳。”疾趋至旧店,入门见三贼方束装,谓汝曰:“汝已行,何复返?”余应曰:“来取水具。”乃进其后房。房有一门,外即寿阳县城下。河中无水,余跳下,循城北行,复上东岸,逾墙入空房内,四顾不可蔽,复逾垣出北走。

遇二乡民持梃,盖抢营者,询余何来。余诡云:“亦搜物者。”舍之而南。余北走不百步许,闻后面喊声,意追者至,停步伺之,则四五伧父,各执枪棒,围余曰:“汝从贼来耶?”余应曰:“我逃难耳。”索财物,余曰:“赤身财与何藏!”尽上下与之,换破衣二件,仅蔽体。遂东北行。时日方午,虑为贼所迹,潜身山畔土窑中。比至晚,贼骑来者六七次,皆未获见。月出甚高,余始敢出穴,不辨东西,视月所向,攀缘上下。经墟墓涧泽中,磷光萤焰,殊非人境。至晓,逢行路者,问所向。余曰:“逃难回乡”再问为何许人,余诡曰:“保定市诸生,为贼所掠。”其人怜之,指从此东北有方山寺,可以栖身,余谢之。行凡三十余里,遂投僧。住六日,始东行。僧众各赠余钱数十作路费,由山僻小径询路而行。饥则乞食,晚宿山庙。凡经由土寇之丛薮处,余已作乞丐形,无阻挠者。但闻固关、娘子关俱贼把守,不敢过。遇荷蒉者三人,识小路,随之。

入流黄口,万山险绝,猿所经,林天日。遇陡绝处,顶踵相摩,上天入渊,凡数十折,始履平地。渡井陉县,大河六七道,涉沱。念余西行时,自分不返,兹复生还,不胜感怆!逾真定,与余同行者二人,分路向新乐市。余循旧路而东,至肃宁县,折而北。至西柳村问路,乡人询姓氏,知弟族在其外父王氏宅。传语来见,相对凄其。留余宿,更丐服。黎明,闻炮声震天,乃土贼为乱,阖乡戒严,傍午始息。借余一蹇仆,送至王家庄胡氏宅,为妹丈太学生水清。其尊人旧河东太守龙江公,暨其长公剑原在门,见余来,惊喜交集,相持唏嘘。入见二妹,不胜恸悼!次日,遣人报信至县,老母专三仆来接。傍晚至县,途逢猛雨,冒行抵舍。亲戚族众,慰劳者塞户。老母,一悲痛欲绝!真再生相见,犹疑梦寐也!是为五月二十九日。计被执时,正满一月。

呜呼!是役也,始则入虎穴,探虎子;继则履虎尾,捋虎须,盖几不免于虎口矣!乃卒不受其咥,以脱于难,吁,岂非天哉!顾闯贼虽灭,社稷已墟。为臣子者,仅匿躯自全其生,曾不能出一筹半策以救灭亡,所不能不疾首而痛心也。然彼闯贼糜烂我人民,蹂躏我疆土,胜国挫劫之余,不能一矢相加。赖本朝震叠之威灵,使枭之徒,不遗噍类。吾知大明十四帝之灵,必有含笑于地下者。兹绶奉部檄谒选来京,行将戮力兴朝,以图报效。故历叙伐冢归田以及被执脱难始末,勒为一册,庶俾后之君子得以论世知人,以悯其志而悲其遇云尔。

顺治元年中秋节既望,原任米脂县任丘市边大绶识于长安僧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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